次日，槐花巷举办了龙城乃至全国历史上，最盛大的集体葬礼。

79口棺材，79具骸骨，79个家庭……

按照父亲的遗愿，方昇承包了葬礼的全部费用。

买最贵的棺材，请最贵的哀乐团，一切丧葬用品皆是上品！

79辆牛车，拉着79口棺材上山。

一路上，纸钱漫天纷飞，几乎遮蔽了日光。

方昇身披孝衣，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方，每走三步，就跪下叩一次头，这是龙城送葬的仪式，可是，在他这里，却是在赎罪。

每一次叩首，都是一句“对不起”！

苑北辰抱着小糖宝，和方小西、东方莹莹、方小止，一起跟在队伍的最后方。

他们被悲伤的情绪感染，全都变得沉默。

走到半山腰上，苑北辰小声问东方莹莹：“昨天夜里，看到糖宝命令动物做事，你都不惊讶么？”

对于东方莹莹的淡定，苑北辰心中生出一丝疑惑，三分警惕。

他总觉得，这个小姑娘，似乎知道些什么就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东方莹莹冷哼一声，脸上是一贯的清冷表情。

“在小糖宝身上，有哪些事情是合理的么？她做出更夸张的事情，我都不会惊讶！”

她眼尾眯起，看来，昨天执意跟上山，是跟对了。

她已经可以确定，小糖宝，就是《究极令》中那个从未来而来的人，也是太爷爷要除掉的人！

东方莹莹垂眸看着自己的鼻尖儿，陷入深思。

那般可爱的小糖宝，真得会终结人类历史吗？！

她不想让爸爸和太爷爷知道糖宝的秘密，真得不想！

可是，她是东方家族的人……

正在纠结时，脖子上忽然一暖，一条雪白的针织围巾裹住了她。

东方莹莹迟疑地抬头，就对上了糖宝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

糖宝被苑北辰抱着，现在，比东方莹莹还要高。

“莹莹姐姐，你衣服好薄呀！山上冷，戴上围巾，暖和！”

糖宝现在口齿变得伶俐许多，浑身上下却仍旧散发着一抹好闻的奶香味道。

昨夜龙城大降温，此时，已是初冬的天气。

东方莹莹自己想不起来添加衣裳，她那个粗枝大叶的亲爹更想不起来，今天穿的，确实单薄了些。

此时，她的指尖儿和鼻尖儿，都冻得微微泛红。

糖宝居然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她戴上了？！

东方莹莹看着糖宝，莫名地，又开始想念自己的妈妈和未出世的妹妹。

心中的某个角落，像是燃起一团篝火一般，变得温暖起来。

东方莹莹解开围巾，重新替糖宝戴好。

“山上冷，小糖宝自己也要戴上围巾！明天就要出发去欧洲了，要是感冒了，可怎么办呢？”

糖宝心疼地看着东方莹莹。

“莹莹姐，可是，你也冷……”

东方莹莹狡黠一笑：“我有办法！”

随后，一只手就伸到方小西面前：“给我围巾！”

方小西：“卧槽！凭什么？！”

(ΩДΩ)

东方莹莹手心朝下，按在方小西的肩膀上：“就凭你打不过我！”

“方小西，你想让我把你摁到地上，抢走你的围巾的话……我很乐意成全你！”

方小西果断放下抵抗，以最快的速度解下自己的围巾：“给你！”

东方莹莹：“帮我戴上。”

方小西：“卧槽！你不要太过分！”

“如果你想挨顿揍再帮我戴的话……”

方小西二话不说，立刻乖乖帮东方莹莹戴围巾。

带着方小西体温的白色围巾，一圈儿一圈儿地绕在东方莹莹脖子上。

青涩年华的少年少女，怎么看，都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东方莹莹幸福地眯起眼睛：“好温暖！”

方小西：我好冷！

o(╥﹏╥)o

方小止看着他俩的互动，都看愣了，伸手拉拉糖宝的小手，小声问她：“二哥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听话了？”

还是他认识的“红星校霸”吗？！

糖宝微微一笑，人小鬼大地说了句：“二哥哥不是‘听话’，二哥哥是喜欢莹莹姐姐呦！”

方小西的脑袋忽然从苑北辰肩膀后边冒出来，自证清白地解释：“糖宝，你别误会！我不喜欢她！谁会喜欢一只母老虎呢？”

东方莹莹咬牙：“母老虎，哈？！”

“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母老虎的厉害！”东方莹莹活动一下手腕儿，发出清脆的骨节声响。

这个方小西，敢说她是母老虎？！真是欠扁啦！

方小西一看到东方莹莹的动作，二话不说，拔腿就朝山下跑去。

他在前面跑，东方莹莹在后面追，二人没跑几步，就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长着凌乱的头发，满脸都是胡子，拄着拐杖，单脚跳着往山上走。

每走一步，就跪地，叩一个响头。

他的手心破了，膝盖破了，额头也破了，鲜血沿着脸颊，流进脏兮兮的大胡子里……

*

一只麻雀拍拍翅膀，落在糖宝肩头，在她耳边叫了几声。

糖宝转头，向树林中望去。

苑北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除了树木，什么都没有看到。

“怎么了？”他问。

糖宝：“小麻雀说，刚才，树林里躲着一个穿黑衣服的人，一直在看我们。”

一个人？

苑北辰拧眉，心中忽然腾起一股很不安的感觉。

一个人，躲在暗处，观察他们？

到底是，观察他？还是糖宝？！

他想放下糖宝，追过去找找那个家伙。可是，却又不放心，让糖宝离开自己的视线。

就在此时，送葬队伍的最前端，忽然闹了起来。

远远地，就听到方昇带着哭腔的声音：“叔伯婶娘们，不可以，你们不能这样呀……”

苑北辰忙抱着糖宝，跑到队伍的最前端。

听了几句，明白过来，原来是老人们一致决定，不把自己的孩子葬入自家祖坟。

他们决定，把遇难的矿工，全部葬到方启峯的坟旁！

老人们围着方昇，一言一语地相劝。

“方老师，牛车上的，都是我们的孩子、丈夫和父亲，我们有权决定他们葬在哪里，对吧？”

“他们生前，我们放心让他们跟在方老身边做工。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们仍然放心他们追随方老！”

“方老师，我们知道，你这些年都一直心存内疚。即便我们说千遍万遍，我们不怨恨你们方家，你都放不下心里的大石头！”

“现在，我们的家人回来了，压在我们心里的石头被卸下去了。我们也希望，压在你心里的那块儿石头，也能卸掉。”

“……”

十年前，一根雷管儿炸塌了矿井，同时，也炸塌了槐花巷的天！

79个家庭，变得支离破碎，再无生机。

每个人都在熬，熬着时间，仿佛活着就是为了死。

最初的几年，几乎每一家都藏着剧毒的农药，他们怕自己熬不过去，用它来解脱！

后来，方昇挨家挨户地搜，把农药全部没收。

他倾尽全力待他们好！

即便方家自己落魄到住小平房，也每个月都奉养着槐花巷里的老人们。

不管谁生病了，即便是深夜，他都会第一时间送老人去医院，衣不解带地伺候！

老人们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却拥有了同一个儿子——方昇。

因为方昇和方家人的努力，破碎的槐花巷逐渐愈合，79个家庭逐渐凝结成一个家！

当天下午，方启峯的坟旁，多出了79座新坟茔。

人们祭奠完亲人，离开以后，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从山包后走出。

单腿跪在坟前，一夜未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