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鲁锭大纛!”一个妇人高声喊道,依照蒙古人的习俗,作为成吉思汗的象征,苏鲁锭大纛将被放置在大汗宫帐外一辆专门的大车上,而慌乱间这辆大车正好处于这个简单的围城的外面。[((八〈一小<说{网w]w)w].]箭矢和铅弹不断划过,火焰在四处蔓延。
“谁,谁乘着烟雾还没有散去,把苏鲁锭大纛取回来,我赏给他五十匹好马,五十头骆驼!”敏敏的声音清亮有力,很快就有了响应者,一个身材瘦小的青年越过工事,向那辆大车跑去,他钻进马车,取出苏鲁锭大纛,飞快的向工事跑来。众人为他的行为出欢呼声,突然,一支箭矢从背心贯穿,他一声没吭便扑倒在地,欢呼声戛然而止。
“蠢女人,这个节骨眼上还顾得上那玩意!”豪格放下大弓,在他背后的箭囊里还有十余支箭,这些羽箭比明军常用的短稍弓的轻箭要长了几乎一半,箭杆更粗,箭头更重,几乎可以赶得上一根投掷的短矛了。这种由女真人在密林射猎时使用的猎弓进化而来的长稍弓比明军常用的射轻箭为主的短稍弓射程要短,但在女真人的战术体系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众所周知,古代中原王朝军队所使用的弓弩的强度是走了一个曲线,从秦汉到唐宋一直是上升,而从明代开始却逐渐下降。究其原因,从汉代开始,随着冶炼锻造技术的扩散,北方游牧民族军队的甲胄武器也在不断提高,汉代面对的羌胡匈奴还在以铜石为兵,是以有“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的说法。而到了宋代,无论是党项人建立的西夏、契丹人建立的辽国、女真人建立的金、以及最后的蒙古人,都是以兵甲犀利而著称,已经不亚于宋军,而处于游牧与农耕交界线上的这两个国家,在战马来源上又优于北宋。为了抵消敌人在骑兵上的优势,宋军中弓弩手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而为了射穿敌人的铁甲,宋军对弓弩手的强度标准也越来越高。而到了明代,火器的出现使得骑兵们在防御性和机动性上开始向机动性倾斜,而且失去了辽东、河套地带的蒙古各部在技术上出现了倒退,军队的披甲率和甲胄质量大幅度的下降。破甲所必须的重箭强弓就显得有些多余了,明军的步弓手们自然会选择射程远,强度低,容易掌握的小稍弓轻箭。而对于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渔猎在生活中占据了很大比率的女真人来说,弓箭的射程不是非常重要(在森林里猎人的视野不可能太远),但威力很重要(在茂密的树林里,猎人射杀猎物的机会可能就一箭,如果不能杀死或者重创猎物,很有可能猎物会逃走,有些猛兽甚至会伤人)。于是女真人的弓箭就逐渐向长稍大弓展,射的箭矢也越来越长,越来越重,到了后来干脆成了一种轻型掷矛器。而到了战场上,后金的骑射手们身披重甲以抵挡明军步弓手的轻箭,然后冲到距离明军方阵只有三十到五十步远的距离,近距离射重箭。因为距离近,所以那些射术精湛的女真骑士可以瞄准明军盔甲的薄弱处,比如面部、两肋,而重箭又足以给予足够的杀伤,因此几轮下来,明军的阵型就会松动,毕竟最勇敢的士兵也无法忍受干挨打而无法还手的窘境,这时后金军就可以起冲击了。这些重甲骑射手实际上是担负着西方十六世纪转轮火枪骑兵的任务,依靠自己的高机动力和防御,逼近敌人的步兵方阵,不断削弱对手。其实这倒也不难对付,无论是强悍敢战的冲击骑兵还是优良的步射手都能对付,偏偏当时的明军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缺乏的很,是以后金大军屡试不爽。八壹中文網
“不要出去了!”敏敏制止住企图冲出去抢回苏鲁锭大纛的部下,那根从背心透入的箭矢又粗又长,几乎是一根短矛了,要何等有力的射手才能拉开这样的强弓呀!冲出去就等于送死,反正看样子敌人的数量有限,拖延下去对自己是有利的。
此时东面的一个马圈着火了,黑烟与干草灰四溅,在火光的背景下看的一清二楚。栅栏倒塌的声音如此响亮,以至于盖过了密集的马蹄上,豪格也知道拖延下去对自己不利,他带着百余个亲兵,排成两列向这边猛冲过来,其余的人则绕过两边,从阴影中迂回。
“放箭,放铳!”敏敏大声下令,就连女人们也拿起了弓箭,一些女真人倒下了,但空缺很快被后面的人填补了。他们戴着有铁尖的头盔,身着缝着铁叶片的皮甲,挥舞着长矛、骨朵、砍刀和斧头,火光照在他们武器的锋刃上,闪烁着血光。他们一边用女真话尖声叫喊,一边用力劈砍着作为障碍的大车,用长矛猛刺,大车上的皮箱和口袋被刺破,里面的谷物、面粉、肉干、布匹、羊毛、衣物与鲜血一同流淌,混成一滩。
砰!
敏敏从一个婢女手中接过鸟铳,镇定瞄准,扣动扳机。一个刚刚爬上大车顶部的女真人惨叫着摔了下去。她随即将射完毕的鸟铳交给婢女,接过另一只装好药子的鸟铳重新寻找目标。她那白皙的脸庞上星星点点的满是血迹和硝烟,她却毫无知觉。
豪格把弓弦拉至耳垂,松开弓弦,射穿一个蹲在车顶射击的铳手,箭矢的力量如此之大,甚至将其钉在背后的一根竖木上。只过了一会儿工夫,白甲兵们就把在车顶上的守兵们一扫而空,火药燃烧冒出的白烟笼罩着车墙,但却笼罩不住凄厉的惨叫和喊杀声。进攻者开始用斧头和砍刀用力劈砍着车体,想要打开一个缺口,眼看胜利就在眼前了。
“完了,彻底完了!”一个婢女看着被劈砍的木屑横飞的车墙,她的神经终于崩溃了,丢下手中的鸟铳,绝望的跪在地上,呻吟起来。在这种恐慌传染开来之前,敏敏狠狠抽了她一个耳光,骂道:“还没有完,蠢货,快把箱子里的东西丢出去!”说话间她将一个皮箱丢在那婢女的怀里。
吃了耳光的婢女一愣,她下意识的依照女主人的命令,将皮箱里面的东西向车墙外面抛去,敏敏也打开一个皮箱,照样做了起来,雨点般的宝石、金币、银币从半空中落下,火光照在这些珍物上,反射出绚丽的光。进攻者微微一愣,旋即出一阵欢呼声,向地上的财物扑了过去,争夺厮打起来。
“蠢货,都给我起来,最好的东西和女人都在里面!”气急败坏的豪格一脚将一个弯腰捡钱币的白甲兵踹倒,挥刀砍死,指着地上的尸体骂道:“不遵军令者,一律就地处死!”
正当车墙外豪格正忙着重新掌握军队的时候,车墙内敏敏正飞快一边让婢女们将剩余的十几桶火药搬到一辆大车上,打开其中一桶,将其火药倾倒在四周,又在上面倒上清油,然后带着所有的人退到宫帐之中,示意众人趴下。她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辆正在不断晃动的大车,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哗啦!”
车墙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进攻者的劈砍,裂开向两边倾倒下来。白甲兵们看到后面装饰华丽的宫帐,出胜利的欢呼声。他们终于可以享受长途跋涉、奋勇厮杀的成果了,金、银、宝石、丝绸、漂亮女人、奴隶和大片的田庄在向他们挥手。豪格摘下头盔,好让自己可以更清晰的视察胜利的景象。他走到苏鲁锭大纛前,弯腰将其捡起,仔细品鉴着那白色的马鬃和用纯金铸成的三叉戟状枪尖。他傲慢的举起大纛,用枪尖指点着宫帐,和身旁的军官们大声说些什么。“你完了,蠢货!“敏敏暗想:”如果你不那么傲慢,也许会不会救自己一命!”
一声号角响起,绵长而又低沉,豪格下意识的扭过头,向声音来处望去。与此同时,敏敏举起早已装调好的鸟铳,对准那堆火药桶扣动了扳机,剩下的工作由火与风完成,巨大的火光一瞬间映入敏敏的视野,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随即她感觉到整个人被某只看不见的打手猛地向后猛的推了一把,随即就昏死过去。
当她重新醒来时,映入眼帘的第一张面孔是杜尔伯特充满担心和忧虑的脸,看到敏敏苏醒,杜尔伯特松了口气:”别吉,幸好您没有事,不然我只有一死向大汗和济农大人谢罪了!“
“我们赢了,是吗?”敏敏有些不安的问道。
“是的,我们赢了!”杜尔伯特笑了起来:“那个大贝勒豪格被震昏过去了,成了俘虏,仆固合艾带着他的部众赶到了,把剩下的人击退了。失去了贝勒,剩下的女真人不敢撤退,一直到天明,人困马乏的他们被我的铁甲骑兵击败,有的战死,有的投降。“
“有多少人逃走?”
”很少!“杜尔伯特笑了笑:”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他们的马也没多少膘了,就算有几个逃出去的,也只会成为狼和秃鹫的食物。”
“太好了!”敏敏的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好困,好想安心睡一觉!”她的声音越低微,昏睡过去。
新归化城。
“和硕贝勒,我觉得攻城的事情还是缓一缓比较好!”孔有德壮起胆子,小心的对岳托说。
“缓一缓?孔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岳托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孔有德还是本能的感觉到恐惧,他下意识的低下头,避开岳托的直视:“大人,下官的意思是这城堡很难攻打,如果硬攻,会死伤很多人,还未必能拿下?”
岳托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他看了看孔有德:“孔大人,你应该知道在我们大金****中,临阵怯懦,抗命不遵是什么下场吧?”
孔有德此时裹着裘皮,手脚却本能的颤抖起来,他知道虽然自己投降后,皇太极对自己十分看重,待遇优厚。但在女真贵族里却始终存在着反对的声浪,认为对于一个贪生怕死的降人,给予封王独立领军的待遇太高了。在生活中他也有感觉到,因此他平日行事越小心,战场上拼死奋战,唯恐给别人落下话柄,惹来祸事。以今日的状况,如果岳托以临阵怯懦,抗命不遵杀了自己,就算是皇太极也不会怪罪的。他一咬牙,大声道:“和硕贝勒,下官明国那边时,曾经有过几个红毛夷的火器教官,教授我们使用火器。他们曾经提到过西洋的火器墩法,与这新归化城颇为相似,对于这等城堡,硬攻是拿不下来的!”
“硬攻是拿不下来的?”出乎孔有德意料的是,岳托没有怒,他看了看远处的新归化城,问道:“你不是有红夷大炮,我也是见过的,炮口所向的确是无坚不摧,怎么会攻不下来?”
“和硕贝勒,我们有炮,守军也是有炮的!”孔有德苦笑道:“我听拿教官说,泰西大大小小有数十国,这些国家里多多少少都有火器,整日里相互攻杀,这火器墩法便是一个聪明人想出来专门克制红夷大炮的。”
“那你说说怎么克制法?”
孔有德看到岳托愿意听自己解说,不由得松了口气,他赶忙拔出腰刀,在地上一边画着示意图,一边解说道:“大人,您有没有现,敌人的城堡并不高,却厚的出奇,外面还蒙着一层厚厚的土墙,这样的城墙很难打穿;而且他们朝着我们的城墙都是突出的尖角,即便有炮弹击中,也很容易被弹飞的。”
“城墙不高?那可不可以用云梯爬上去呢?”
“很难!”孔有德苦笑道:“您看,所有的城门都位于两个尖角之中,如果我们进攻任何一个城门,不但会遭到正面的威胁,两侧甚至背面都会遭到守军的炮火,那是个陷阱,有多少人都不够填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