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参见大王。”

“起来吧，先坐，等我把这一段看完。”刘初抱着竹简，打着哈欠。

封宣眼珠子往上翻，偷瞄了刘初一眼，这个大王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像是个书生。他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这才带着诧异坐下。而坐在桌后靠着椅子看书的刘初，身上带着一股子慵懒劲，明明是中午了，却一副半睡半醒的模样。

这个倒也不怪刘初。昨天下午传来消息，说是少府里那个贼喜欢偷酒喝的家伙搞出了一个新技术。刘初接过图纸一看，立马亲自去了少府，直到深夜才回宫歇息。没办法，这个大佬直接搞出了螺纹。

这个技术很奇葩。说早，出现的确实很早，希腊数学家公元前就开始螺纹施压，榨橄榄油葡萄汁了，阿基米德还用来取水。华夏这边也出土过唐代的螺纹。十五十六世纪这玩意还出现在欧洲的盔甲和枪里。但要说晚，也确实晚。工业革命之后才开始量产，然后英国制订了螺纹标准。

然后刘初过去确定了是螺纹之后，就和那位姓程的工匠聊了半晚上，把标准化生产和机床的概念全部灌输给他。至于能搞出什么东西，那刘初就不管了。他一个王爷还要亲自下场研究不成？王爷要做的就是吩咐下去，让专业的人来做就好了。

反正就算弄出了标准化生产和简易机床，那也算不上什么成就啊。连秦朝的水准还没追上，秦青铜剑的铬盐氧化保护技术刘初就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正常攀科技树的话，铬化处理技术是美国在1937年、德国在1954年分别获得发明专利权的，而且防锈一般只能保持60年左右。大秦这个挂开得已经让现代人汗颜了，刘初想追这个技术，只能说是极其过分，压根就没打算给其他人留活路。

花了点时间将这一段看完，刘初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世界的思想其实和古华夏比也不弱分毫，就是那些有名的思想家和著作变了。刘初现在每翻一本书，都感觉是先贤从另一个角度阐述同一个道理。这样读书，倒是能开阔眼界，顺便巩固学识。

“好了。”刘初放下竹简，坐正了身子。养了几个月的气势一下放开，原本的懒散书生瞬间变成了一个极有气质风度的君王。封宣心头一颤，头不自觉就低了下去，不敢再偷瞄了。

可能刘初自己不觉得，但是汉阳国打蛮子的战绩实在过于凶残，没有人会觉得刘初真是个文弱书生。几乎所有人提起汉阳王，都会脑补出一个知兵的君王形象，气势威严什么的都是基本配置，甚至有人觉得刘初应该长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

哪怕是见到了刘初的封宣，也在刚刚刘初将心态转变的一瞬间转变了自己的看法，认为之前的懒散模样不过是伪装，现在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汉阳王。那困得睁不圆的眼睛，在封宣心里就是汉阳王平易近人的表现。

身份地位和功绩这些东西，是真能加持一个人自身气势的。再加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初手里的力量越来越强，心里的底气也足了。再加上几个月养尊处优的生活，刘初的气势已经初步养成了。

“孤听说了你的事情，很好，很解气。我大晋子民就应该这样，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刘初开头便是一顿夸奖，听得封宣心里美了起来。虽说他这么干有冒险求官的缘故，但是他本人也是真看不起那些蛮子。

“那是，我大晋之民，岂能被蛮子欺辱！不报此仇，怎能顺得下心头恶气！迟早有一日，大晋能收拾了所有蛮子！”封宣拍着胸膛，展示着自己的豪气。

这种民族自信真给刘初带来了一丝熟悉感，毕竟华夏一开始也是这样的。貉从豸，羌从羊，蛮闽从虫，狄从犬，无论是哪个字都不是人。哪怕是夷，《说文解字》里从大从人，那也改变不了西周金文的夷和甲骨文比弯下了腰，春秋的夷直接变成了捆绑的人。

到汉代也是如此，匈人要不是跑去了欧洲留下了自己真正的名字，现在全世界都得叫它匈奴。哪怕五胡·乱华，鲜卑里也有个卑；氐字是从羝字而来，说白了公羊之义；羯字更是压根就懒得变，毕竟是五胡里地位最低的一个。

直到唐代，可能是被祸害了一次，心有余悸。而民族融合这种可能刘初只能呵呵。反正最后突厥、铁勒、高车，终于变成了中性词。后来的契丹、蒙古、女真，看英语读音应该是音译词。到这里也算正常，最多说华夏之民没了傲气，可以平等地看待世界了。

然而到了近代，美利坚、英吉利、法兰西、德意志，褒义的字全用上了。从一开始举世无敌的自信，到后来的中正平和，再到最后的自卑、谄媚。说这是一个民族的衰弱史，也不算太过分。幸好没有衰亡，不然如今的刘初是个什么样子还两说。

看着眼前的封宣，敲打的话到了嘴边，刘初却没有说出来。他只是将一卷空出职位的任命书推到桌前：“听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拿着这个，去找许子德，就说我同意他的安排，让他随便填。”

封宣一下愣住，只听刘初又道：“有人要孤杀你，因为你做了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私自攻击汉江蛮子，若是惹怒了蛮子四下劫掠，汉阳国明年的日子都不好过。但孤觉得有时候就要狠一点，让他们知道厉害，才不会轻举妄动。”

“谢大王。”封宣直接叩在地上。

“不必谢我，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以后不要乱来就好。”刘初摆摆手将封宣赶出了自己的书房，重新端起了竹简看起来。

但是这次他的心神已经完全不在竹简上了，刚刚的感慨仿佛萦绕在他的耳畔，提醒着他有一些事情不该忘记。睁眼看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和手里思想很熟悉但又完全不同的著作，刘初叹了口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忽然充斥在了心头。说到底，刘初一直是孤身一人啊。

“真羡慕你们，正处在一个最高傲的时期啊。而且还有我。”

造反、登基，然后带着一整个极具战斗力的帝国朝外扩张，开眼就要称霸世界。这样大晋所代表的文明就能在这个世界永垂不朽了吧？如果做到这一切，算不算是对养育自己的华夏文明有所交代了呢？

“我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