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贺骐夜如是开口喊人。
贺骐峥注视了他片刻:“还没恭喜你和gz喜提世界赛两连冠,贺礼我放那边桌上了。”
“谢谢哥。”贺骐夜道。
贺骐峥一顿,和他闲话了几句家常,随后又问起了他接下来的安排。
贺骐夜配合地作答。
贺母来到客厅时见他们兄弟俩聊得挺投机的,她眼角笑出了鱼尾纹:“就该这样,我出去一下,水果你们别忘了吃啊。”
两人齐声开口应了好。
等贺母走了,贺骐峥才道:“我们还是那么有默契。”
“是。”贺骐夜眉心几不可见地微蹙。
客厅内一时沉默。
片刻后,贺骐夜听兄长意味不明地再度出了声:“骐夜,哥哥曾经以为,这世上的一切我都可以和你共享。”
贺骐夜原本虚虚交扣的双手下意识一紧。
贺骐峥没有看他,接着道:“如今我们都明白了,凡事总会有例外,对吗?”
贺骐夜很快听兄长接着说道:“骐夜,你和她不合适,不要再纠缠了,好吗?”
贺骐夜闻言,视线倏然转冷:“哥你是以什么立场在说这话?你不觉得,真正该退出的那个人是你吗?”
“哦。”贺骐峥道,“我不觉得。”
“毕竟……”贺骐峥说,“被人拉黑了全部联系方式的人可不是我。”
“胡搅蛮缠有什么意义呢?骐夜,别像一个得不到糖的孩子,也别希冀她会因为怜悯而选择你,她那人没心没肺得很,不会吃你这一套的。”贺骐峥似是胜券在握,“你没机会的,骐夜,好好祝福哥哥不好吗?”
贺骐夜冷不丁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地径直上楼了。
两天后,周六。
上午今宜游完泳准备上楼时,正好碰见了下楼来的弟弟程烈。
职业电竞选手的作息往往昼夜颠倒,这个时间点其实不是程烈习惯的起床时间,这会他显然还没完全脱离睡意朦胧的状态。
“姐。”程烈定住脚步,慢一拍道,“我出去一趟,中午不回来吃了。”
今宜点头表示知晓。
想了想,她关心了一句:“跟朋友出去玩?”
程烈打了个呵欠,声音有些模糊:“那倒不是,是有个别家战队的选手约我吃饭,姐你应该听说过他吧,就是yeah,gz的……也不知道找我干什么。”
今宜正欲上楼的脚步一顿。
程烈低头看了下时间,并没留意到姐姐的异样:“姐,先不说了,我走了啊。”
今宜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处。
午餐时间,老程在饭桌上聊起了行业近况,今宜简单应和了几句,最后是阿姨受不了了,开口道:“饭桌上不要聊公事,老程,程总,你这习惯能不能改改?”
老程总被拿捏,当下连连道:“好好好,不说这个了,你别生气嘛。”
老程是今宜和程烈的父亲,今宜是老程和第一任妻子生的孩子,两人结婚时,女方家势大,结婚之前两人就约定好了,将来第一个孩子随母姓,后来今宜出生了,跟母亲的姓氏。
今宜的母亲和老程结婚之初,老程创办的公司刚起步,彼时今家对老程帮扶不少,今宜的母亲在公司里也是有股份的。
后来今宜两岁时,她母亲觉得当下的生活过于平淡缺乏激情,实在没意思得很,便提出了要离婚去追求自由了,老程挽留失败,最终接受了和平离婚的结果。
离婚时今宜的母亲提出了一则要求,那就是不管将来老程会不会再婚,之光的接班人都必须是今宜。
之光科技就是老程创办的那家公司,一家做无人机、航拍相机和飞控系统等产品的公司。在之光发展的前期,今家投入的资金不菲,因而今宜的母亲认为自己的要求无可厚非。而老程也并非那种顽固不化重男轻女的人,他对这一要求并未表示异议,答应了会把今宜作为接班人好好培养。
后来今宜四岁时,老程和阿姨恋爱了,年代久远,今宜已然不记得当初老程是怎么征询的她的意见,总之她没反对老程再婚。
老程再婚次年,阿姨生下了程烈。
程烈似乎从出生时起便很喜欢今宜,他才出生那头半年里哭闹会相对多一点,但每每今宜好奇地跑去摸摸他的手手,他很快便会安静下来,有时还会笑,而等他大一些了,两三岁时,他更是粘今宜粘得不行。
今宜九岁那年,程烈也四岁了,那时候有一回家里来了老程那边的几位亲戚,嘴碎的亲戚背着老程跟今宜一顿念叨,说今宜是女孩子,将来继承家业还得是程烈,让今宜可要好好讨好弟弟,免得弟弟日后长大了一脚把她踹出家门。
呵,今宜扭头就把这些话惟妙惟肖原封不动地当着众人的面复述给了老程,老程闻言当场大发雷霆,把那些亲戚都‘请’出去了,还说他们日后若是再敢给孩子灌输这种思想,那就不要联系了。
程烈当时也在现场,年幼的他似乎从父亲气愤的态度中明白了姐姐因为他受了委屈,那天傍晚他悄悄跑来找了今宜,把自己攒了好久的糖都给今宜,小小的孩子神情天真地对今宜说:“小烈的糖都给姐姐,以后的糖也都给姐姐。”
今宜后来一度觉得程烈这个名字起得和他本人的性格实在大相径庭,程烈是个情绪极其稳定、性格十分温和的人,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是在他出道那年跟着x5战队拿下了一座国内赛冠军奖杯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比赛结束后,一个自称是亚军队伍的狂热粉的男人,持刀攻击了程烈。那个持刀的电竞粉,口中恨意滔天地说着都怪程烈,如果不是有程烈这个当年最强新人的加入,x5战队怎么可能夺冠的话。那个男人明明疯疯癫癫,却又像是早有预谋,他目标明确地就要去砍程烈的手。
谁都知道,对一个电竞选手而言,他们的手究竟有多重要,哪怕是寻常的劳损都会影响手部的灵敏度,而这个疯了的电竞粉,他想要毁了程烈那双手!
那时今宜和好友正好来替夺冠的弟弟庆贺,她手上捧着自己在花店精心挑选包装好了的花束,后来那束花被她砸到了那个疯子脸上,再后来,男人并不罢休,他疯了似的往前冲,今宜几近本能地抬手替弟弟挡去了那足以毁掉他整个职业生涯的一刀。
程烈这辈子从未如此愤怒过,如果不是今宜好友紧急喊来的安保人员及时将那个疯子制住了,今宜又强行搂住了程烈的腰不让他冲过去,问他不该先送姐姐去医院吗,加上随后匆匆赶到的x5战队其他成员强行拦住了程烈前方的路,一边安抚他一边警告他打架会被禁赛……当晚实在难以预料会如何收场。
划伤今宜的那一刀深可见骨,简单处理后去往附近医院的一路上,程烈远比今宜这个受伤的当事人感到痛苦煎熬,后来医生说今宜的情况属于手部严重创伤,需要做一个手术,医生还询问了今宜的职业情况,说她这只手日后大概率做不了太灵敏的手部动作了。
结束手术时,今宜看到弟弟的脸色白得比自己还吓人,当时她摸摸弟弟的脑袋,跟他说没事的,她是要当之光继承者的人,医生说的可能产生的影响不会妨碍她签公司合同的,她还说:“我们小烈的手是要打电竞的,日后也得好好保护啊,这次的事只是个意外,真的不必自责,来,笑一个看看。”
程烈那时笑的比哭还难看,他难过得眼圈通红:“可姐姐的手也是弹钢琴的手,画画的手……”
今宜彼时一噎。说真的,这个世界上估计只有弟弟一个人会由衷地觉得她的手是画画的手,连她自己都有自知之明呢,她在绘画上那叫一个菜啊,但弟弟居然能发自真心地夸奖她每每涂鸦出来的那些不知道是个什么破玩意的大作。
后面为了转移弟弟的注意力,今宜索性让他教自己打游戏了,其实也就是弟弟打,她在旁边看。
再后来,警方调查出来了,那个持械伤人的所谓的‘狂热粉’,真要说他是亚军队伍的死忠粉根本算不上,此人会对程烈下手,完全是因为他事前笃定亚军队伍会夺冠,因此花了大半身家参与非正规赌局,压了亚军队伍胜,想着赢了能赚一笔,结果最后夺冠的是x5,他的赌资因此打了水票,输红了眼的疯狂赌狗盛怒之下就此萌生了铤而走险的想法——他想着只要程烈不能打比赛了,程烈所在的战队x5很难再找到一个那么强的打野进行补位,这样日后他再压x5的对手赢,总有机会把输了的钱赚回来。
警方说:“经调查,该名犯罪分子有过抢劫盗窃的前科,据此人交代,这次他是临时起意要动手的,而凶器就是他平时就放在车上的水果刀,当晚他离开比赛场馆去取了凶器回来后,怕后续找不到其它合适的机会,因此一发现程烈落单便动手了。他还对面部做了简单的遮挡处理,就是为了方便后续潜逃。”
……
回到眼前,老程这会换了别的话题,他开始问起私事了:“一一,我听说无界那个贺总和你关系匪浅。”
今宜:“……朋友。”
“无界这个后起之秀着实了不得,短短七年间市场份额都赶超之光了,他们公司那位贺总多智近妖,真的天生就是块从商的好料子,我听说无界这周还上了个云台稳定器的新品,市场反馈很不错。”老程接着道。
今宜:“……阿姨不是让你别聊工作吗?”
今宜话音一落,阿姨当即瞪了老程一眼。
老程:……大意了。
老程试图找补:“其实我是想问,你考不考虑和那位贺总发展发展,爸很开明的,虽然无界和之光是竞争对手,但不影响你和贺总发展……”
“打住。”今宜略有些头疼地道,“爸,我觉得食不言寝不语挺好的,要不你带头在我们家实行这个政策吧。”
老程:“你嫌我烦了,我听出来了。”
今宜:“……我不敢。”
最后还是阿姨打了圆场,点了老程:“你说说你说说,怎么吃饭还堵不上你程总的嘴呢?”
老程:“我算是明白了,这个家就我地位最低。”
阿姨:“你这不是自我认知挺清晰的吗?”
老程:t_t
今宜快速扒完了最后两口饭,决定不看这两口子在饭桌上虐狗了。
另一厢。
程烈落座后听贺骐夜说要请他吃饭,他略带防备地道:“不用了,aa就好。”
贺骐夜并没立即表明来意,程烈也不催,反正着急的肯定不是他。
一顿饭吃到尾声了,贺骐夜才开口说了想请程烈帮忙:“我想和今宜见一面,希望你能帮忙促成这件事。”
程烈闻言下意识蹙眉:“你和我姐认识?有过节?”
贺骐夜一滞,须臾后道:“认识,没有过节。”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约她?”程烈望向他的视线隐隐带上了怀疑。
程烈并不会干涉姐姐的交友自由,只要姐姐开心就好。虽然姐姐和贺骐夜认识这事让他有点意外,但就如他说的,这都是姐姐的自由,他不会插手。
但这会贺骐夜想让他当中间人帮忙约姐姐,这事就得另当别论了——他们要是交情不错的话,还需要自己帮忙牵线?对程烈而言,贺骐夜跟姐姐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他才不会给姐姐添堵。
贺骐夜沉默片刻后,如实道:“她把我拉黑了。”
为什么?程烈脑海中瞬间冒出了这个疑问。面前这人得罪过他姐姐?
在程烈逐渐不善的目光之中,贺骐夜斟酌片刻,开始重头讲起了他和今宜之间的交集。
贺骐夜自15岁那年的暑假在发小的邀请下偶然进入了《神梦》后,便逐渐展露出了他在游戏领域惊人的天分,他对游戏其实远算不上狂热,但他是个不甘居于人后的人,因此他最初想的是,等他当上一回本区的战力排行榜第一,他就不玩了。
后来开学了,他只有周末才有时间玩下游戏,等级因此升得也比较慢,不过因为操作好意识佳,他渐渐在所在的区服里有了点名气。
再之后,有一回匹配时他对面匹配到了一个热度不低的游戏主播,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单杀了对方五次。游戏结束后,对面信誓旦旦说他肯定是跑来炸鱼塘的职业选手,他回应了说自己不是,不过对面没信,他也懒得再解释,直接下线了。
后来是发小跟他说了那个游戏主播玩不起,把他挂到了电竞论坛上了,说他要么是职业选手,要么是请了职业选手当外援,要么就是开挂了,三选一。因为事情闹大了,还涉及到了‘开挂’,官方最终下场发了声明解释说他的账号经核查不存在开挂行为,至于说职业选手代打,不少围观的路人也认为没发现哪个职业选手的操作风格和他比较接近,这事到此算是结束了。
不过经此一役,他的id‘ye’算是一战成名了——是的,他最初的id是‘ye’,就是他名字里夜字的拼音,而成名带来的影响就是后面相当一段时间里,他每次一登录游戏就能看到一堆申请加他为好友的信息,他后来嫌烦,索性设置了拒绝任何人添加他为好友。
再后来到了寒假,他时间相对充裕了,在排行榜上上升得很快,那段时间他也度过了自己16岁的生日。
之后是临近开学的某一天,他登录游戏后,对面再次匹配到了当初挂他的那个游戏主播,不过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事,对方有不止一个账号,那个游戏主播那天是带老板上分,没想到碰上了有过矛盾的ye。
因为此前挂人的事,那位主播被路人们嘲讽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次又撞上,他单方面认为这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而很不巧的,那天贺骐夜匹配到的队友里,有一名队友的id叫‘ye我命运般的老公’。
如果说是随机匹配的话,ye和ye我命运般的老公要匹配到同一局里那个概率太低了,因此当时不管是对手还是队友,众人其实都下意识以为他俩是双排一起来的,而那个游戏主播打不过ye,便跑去杀了ye我命运般的老公三次,他全场啥也不干,就针对她一个人。
那一局里ye拿的是打野位,ye我命运般的老公拿的是辅助位,大部分时候在下路跟着adc,因为当时ye这边上路的队友挂机了,相当于他们这边是四个人在跟对面的五个人打,ye不得不分出比较多的注意力给到上路,而己方下路的adc实力一般,种种因素加成也就导致了ye我命运般的老公全程被对面的打野针对死,毫无游戏体验感。
最后那局比赛ye他们这边还是赢了,而因为游戏主播全程就盯着对面辅助打,除此之外啥也不干,主播那边的老板很不满意,diss了那个主播几句,还说以后不会再找他带着上分了。主播因此来了气,索性下了直播,背着直播间粉丝将气撒到ye和ye我命运般的老公身上了。
那位主播的嘴私下有够臭的,辱骂对手还给ye他们两人造黄谣,ye这边在线的玩家都给他点了举报。
结果那主播知道人家点了举报也不在乎,还越骂越来劲,嘲讽对面:“举报算什么,老子别的不多就号多,有本事你们报警啊!”
ye我命运般的老公就是此时开始和他对线的:“报警?这抓你得找捕狗大队啊。”
游戏主播:“你敢骂我是狗?!哈,这不是被我单杀了三回的菜鸡辅助吗?我知道你不服,有能耐来单挑啊!”
ye我命运般的老公:“你是泔水吗要我挑?”
游戏主播:“……不敢正面接受我的挑战是吧?哎呀,理解理解,像你这种人我还不知道吗?只会在网上哥哥长哥哥短求哥哥带,谁知道背地里是不是个开了十级美颜又矮又胖的大妈!”
ye我命运般的老公:“哈?你一定长得很帅吧,个子也很高,大脑也聪明,傻笑起来会特别可爱,逼着我给你写了藏头诗。”
游戏主播:“算你有眼光,知道我帅……等等,你骂我大傻逼?!”
ye我命运般的老公:“嗯呐。”
游戏主播:“你个肥婆!你又骂我?!我知道了,你刚才没反驳我说你胖,你肯定是个大胖子!”
ye我命运般的老公:“这哪敢跟你比呐,毕竟你连灰带盒才两斤呢。”
游戏主播:“呵,呵呵,很好,我现在必须告诉你,我笑了,后果很严重。”
ye我命运般的老公:“磕两响头让我看看有多孝?”
游戏主播:“…………”
ye我命运般的老公:“怎么不说话了,是因为说不过我吗?”
游戏主播:“…………我懒得再跟你打嘴仗,但你给我记着,日后我见你一局杀你一局,我绝对让你后悔这辈子玩了这个游戏!”
ye我命运般的老公闻言一本正经:“哦,我好怕。”
游戏主播:…………
ye我命运般的老公:“还有吗?”
游戏主播气得下线了。
ye我命运般的老公等了片刻,似乎挺遗憾:“他怎么偷偷下线啊,是怕跑慢了赶不上下辈子投胎吗?”
己方四名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