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花楼里,当着妓女和嫖客的面,扒了她的衣服。
付婉茹脸色惨白,她知道,这是傅子衍为自己刚才羞辱那个贱人不满,他要用这种恶毒的方式惩罚她。
“不要!你们放开我!”
傅子衍却是看着她被扒光后痛苦的神色发呆。
许是觉得无趣,傅子衍起身准备离开,离开前,他望向了地上的两个人,目光最终落到付婉茹的身上。
“你知道你为什么是唯一一个靠近我却没有被杀的人吗?”
付婉茹的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怕了,真的怕了。
“因为你也曾见证过我们。”
他知道付婉茹爱慕自己,可是这腔真心里,承载的只是她对于爱情的幻想,她幻想有一个人,如同他爱慕温情一样。
与其说是付婉茹,不如说这世间的大多数自称爱慕他的女子。
她们所谓的真心下,包含了对权势的畏惧与渴望,对地位的奢求,对他这幅皮囊的痴迷,对他才华的仰慕,对他偏爱的模样,对他的专情感动。
仅此而已。
可是那些年里,籍籍无名,狼狈非常的傅子衍,早已经遇到了温情。
所以他一边希望有人将当年那场无人知晓的情爱宣之于口,正大光明的叫世人知道,他们之间的情意,从来不关身份,只关彼此。
一边又痛苦于当年温情缠绵病榻的真相。
所以他对当年的知情人这样宽容。
“钱家参与谋反,迫不及待的需要一份助力摆脱当年的困境,所以才急于与你退婚,她远去江南傅家,就是为了避开这件事。”
付婉茹注意温情的事,不仅仅是那一次在佛寺而已。
事实上,她的恶意早就在钱家退婚的时候就开始了。
她也曾远远见过钱鹤清,知道他是一个少年郎君,生的多情温柔,所以她在得知这样一个人急于与自己退婚的时候,才会觉得难堪。
那么久的时间里,她几乎每日都能感受外面异样的视线。
所以发觉温家小姐有私情的时候,几乎是处处跟着她。
可是时日一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嫉妒还是怨恨。
傅子衍虽然家境贫寒,却是个洁身自好的,除了看向温家那贱人的时候目光温柔,看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她看着他动情的追着人家的脚步,那副远远见一面就知足的克制的爱意,将世间的男子都衬托的如同烂泥一般。
“她有什么好!叫你念念不忘的惦记这么多年!”
她不懂,真的不懂,都说世间男儿皆薄幸,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一样,奢望眼前这个男人能够薄情些,至少她还有希望。
可是他偏偏守着那个牌位,过了这么多年。
傅子衍想起她的面容来,眼角眉梢露出温柔,“她极好,是我配不上她。”
“可是我也爱慕你啊。”
这一句话,她藏在心里多少年呢,藏到她如今只能做个道姑,养在家中。
她见到了明月,眼里再也容不下砂砾。
今天之后,就是她的死期。
可是纠缠痛苦这么久,她早就绝望了。
傅子衍没有丝毫停留,转身离开了这里。
这一次之后,秦朗和付婉茹就从京城里消失了。
关于温家小姐和傅子衍的事,也彻底在民间流传开了。
不过一个早逝,一个冥婚之后寡居至今。
听得人也将他们比作了梁祝。
傅子衍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清楚,可是让他当众说出配不上的话,没有人会质疑温家小姐的魅力。
有时候听得多了,傅子衍也以为自己同温情之间隔着山海。
可他记得,没有山海,没有门第。
恰恰如此,所以才难以忘怀。
我们之间,本可以有无限的未来,本可以光明正大,本可以的。
却在一次一次的错过中,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就像玉湖那里燃烧的烟火,他如果再等一等,或者是再早些,也许能够见面,或许说出了心中所思所想,她也不会病得这样重。
如果那一晚他就去了温家,也许可以见到她最后一面。
如果不是他一定要考到功名扬眉吐气才肯上门,他们根本不会落得这样的地步。
世间最遗憾的,不过是本可以。
温世初正与父亲说着话,目光却是落在了门外傅子衍的身上。
温世初一度以为傅子衍得势之后,会报复温家。
甚至是强闯进来羞辱。
可每年,他都只是站在温府外面等着。
一如那年等在门口,求他见妹妹最后一面。
“把他请进来。”
温世初诧异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温老爷摆摆手,他已经很老了,头上稀疏的白发显示出他如今年岁已高。
傅子衍第一次踏进这个门,随着温老爷的脚步,看着周边的熟悉的摆设,就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你如今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
傅子衍扶着温老爷走到了温情的院子。
“夫人她爱耍性子,恐怕不愿意叫人住着她的院子。”
温老爷叹了口气,拍拍他的手,指着那张拨步床,“她当时极爱这张床,你到时候带走葬在她旁边。”
傅子衍看着那张床,几乎能想到她躺在上面看信的模样。
“是。”
“既然嫁给了你,选个好日子,随你葬在傅家也好,随你去京城也罢,总归是跟着你。”
那时候温家不肯告诉他温情葬在了哪里,傅子衍在傅家的山上找了三天,都没找到。
“那个时候,我还是很欣赏你的。”
那时参与秋闱的人都会写些文章,这是文人间的雅事,后来也成了习惯。
傅子衍那时候还在傅家读书,也会同时清一起参加这些活动,他的文章诗词都是拔尖的。
即便是在一众参加秋闱的学子中也是毫不逊色的。
傅子衍没说话。
“只是你到底缺乏了几分胆量,过于在意名头,桀骜不驯,她也生的执拗,不肯逼迫你,一味听信的承诺,我们生养她十几年,不能叫她往火坑里跳。”
这是解释当年对他的不喜。
即便如此,温家从来没有打压他,也没有拦着他不让他进来。
“归根结底,你们只有缘没有分,过了这些年,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孩子,往事不可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傅子衍听得眼热,却没有应声。
温老爷走得久了,喘不过气,坐在了房里,傅子衍也坐在了他旁边。
“听我这个老丈人的劝,再娶一房,好好的过日子,我女儿是个心软的,看见你苦了这么多年,心底也是不愿意的。”
傅子衍给他倒茶,“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如果没有将前事断干净,是对后来人的不尊重。”
说来说去,还是不愿意娶亲。
“你现在年轻气盛,行事果敢刚毅,岂不知过刚易折的道理,万事要保全自身,不能过于锋芒毕露。”
傅子衍知道,这是他真心实意的告诫自己的话。
这么多年,从来只有人告诉他,他的手段如何卑劣,如何狠毒。
只有现在,这个年迈的老人会告诉他保全自身。
傅子衍带着温情的棺椁离开的时候,温世初特意送他。
这一场隔了十几年的亲近和谐在这一刻到来。
真心实意的听到了那声妹夫。
傅子衍年幼丧父,少年丧母,离家求学后,唯一的叔叔也离开人世。
仿佛世间人有根可寻,有家可归,独独剩了他自己。
如今,温情的家人接纳了他,将他看作了女婿,妹夫,仿佛有了她,他总有温暖的去处。
傅子衍到了江南傅家后,在族谱上找到了自己的本家,远在江北之地。
傅时清不忍他继续伤怀,自己做主将那旁支写进了族谱中,傅子衍的名字也写在了族谱上。
至此之后,傅子衍的一言一行,便与傅家相关。
下葬前,傅子衍到底是想见她最后一面,哪怕是一片白骨。
当他打开棺椁后,却见到了那熟悉的面容,除了眼睛是闭着,好似睡着了一般,面若桃花,栩栩如生。
傅子衍忍住激动,慢慢将她搂到怀里,迟到的亲近在此刻得以圆满。
傅时清立在门外,惊讶之余,却还是为泣不成声的傅子衍难过。
这一次,傅子衍留在傅家许久,久到皇帝下了圣旨才将他召回去。
十年后,傅子衍辞官回到了傅家。
傅时清接他的时候,他已经病的不像样子。
“安排自己的后事,一再的请求他将自己与温情合葬在一方棺椁里。
当天夜里,傅子衍就去了。
傅时清按他的心意将人放在温情的旁边,两人并排,双手被时清特意放在一起,十指相扣。
看着他们紧紧依偎在一处,穿的是当年成亲的婚服,般配异常。
他才要盖上,却见温情的面容迅速腐烂,好似是等到了傅子衍一般。
傅时清看着两人下葬后,当夜就梦见他们夫妇二人携手向他道谢告辞。
第二日,就听到消息,说是昨夜下了雨,山上塌方,泥水将新修的坟冢埋了。
傅时清许久没有应声。
“只盼你们夫妇,来生做个有缘有分姻缘美满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