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思礼一直以为霍相羽是个足够优秀的人，也有足够的能力回转，这样的痛苦的确沉重，可是假以时日，他总会想明白的。

可是这么多年，除了性情大变，变得越发刻薄，再无一丝长进。

“天底下，除了你，难道没有双腿残废的吗？他们就在家里等死吗？”

“他们生的比你低微，却还是担着责任，努力过活，而你，生在天家，衣食无忧，奴婢成群，光是一餐所耗费的钱，抵得上百姓四口之家一个月的吃穿用度。”

“够了！不许再说了！”

麻痹自己的疮疤被人揭开，露出里面生了恶疮的伤口。

佘思礼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事实上，作为朋友，这些话早该同他说明白，不能由着他一味的麻痹自己，可是他的默认，造成了如今的模样。

伤口还在，恶疮已生，主人却已经给它盖上了疤痕，试图掩盖。

“她与我说过，昔日你曾救她于危难，她感激你，所以才心疼你，爱慕你。”

霍相羽的手便抖了抖，没有去看佘思礼的模样。

“既然本身就是错误，不如到此为止。”

“那个人，是你，是不是？”

霍相羽惧怕的，没有承认的事实，被佘思礼剥开。

佘思礼没有回避，“是我，她也知道了，但是她爱慕你，也是真的，救命之恩不过是契机，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也已经定下婚事，你以后就不要再见她了。”

说罢，佘思礼就转身离开。

直到院中死寂下来，侍卫才蹲在霍相羽的面前，“公子，既然您也不喜欢温小姐，就成全了他们吧。”

霍相羽没有说话。

温情专心的做着嫁衣，丫鬟见她这样开心，心中也高兴的很。

“小姐，佘大人来了，正在花厅同几位公子说话呢。”

温情应了，手中却是不停。

丫鬟又递上一个物件来，“这是佘大人去江南办差事买来的，送给小姐玩的。”

温情打开，却是一个小型的江南烟雨模型，栩栩如生，荷叶稍稍一拨动，就能触发机关，水中的小木鱼立刻灵动起来。

“佘大人说了，这东西是十个名匠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做成的，叫小姐好好赏玩，里面有不少的机关呢。还说里面藏着一句诗呢。”

说着便左看右看，只看见了物，没有看见诗。

温情放下嫁衣，看得入神，手指不禁在上面拨弄起来。

“喜欢吗？”

温情听见他的声音，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如今两人以这样的身份见面，温情到底心中有些怪异，脸上忍不住飞起红霞来。

见她这样娇俏，佘思礼心中忍不住责怪自己唐突，便离得她远远的做着，见她目光落在模型上，他便主动给她讲解起来。

过了许久，还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佘思礼这才看向她。

眼见她一双含情目落在自己的脸上，佘思礼心中好似踩在了棉花上一般，飘飘然不知其所以然。

“我很喜欢这个。”

温情别开眼，手不自觉的摆弄着手旁的东西来。

佘思礼便一眼看见了她手中的嫁衣，方才心中练了十余遍的话也忘了个干净。

丫鬟适时的退了出去，守在门口，为两个人这样呆愣的模样轻轻笑着。

一直到第二年初春，温情的嫁衣绣好了，连带着的婚期也近了。

佘思礼许久不来，说是要忌讳着。

她百无聊赖间去游湖，正看得惬意，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温小姐。”

她回身看去，便看见了霍相羽。

前尘往事，付诸东流。

霍相羽没能看见那熟悉的目光，相反，他看出了温情脸上的坦然与疏离。

他甚至怀疑那些日子里的相处，不过是一场梦境。

“三王爷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霍相羽难得能够遇上她，或者是说，温情鲜少出门。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温情望向湖中，“你丢掉的那些佛经，你能把它们捞回来吗？”

温情又递给他一样东西，是个眼熟的香袋。

“这个香袋，我以为至少是你用旧了的，原来不过是从马车里找到了一个别人扔给你的。”

“你能回到过去，将这件事抹掉吗？”

霍相羽心中的悔意便一阵一阵的涌来。

他接过香袋，看到了里面绣着的一个柳字。

香袋是他随手从马车角落里找到的，也随手被扔给了她。

香袋的意义没人不懂，他太懂了，所以此刻拿着这个香袋才显得这样嘲讽。

温情就是为了他而来，她看向霍相羽，如同每一次看向他。

“我昔日的满腔爱慕，你从不放在心中，眼下，不过是因为再没有第二个人如同我一般，所以你心中不甘，却自以为深情，霍相羽，你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爱慕。”

“你心中害怕别人欺骗你，所以你要先做那个玩弄别人的人，这样，你就永远不会失败。”

“从前你是天之骄子，骑马倚斜轿，满楼红袖招，所以你觉得她们的爱意轻浮肤浅，你享受她们仰视你带来的快意，却又看不上她们的心意，现在你双腿残疾，又觉得我心图不轨，对你不过是虚情假意想要通过征服得到快意。”

“你永远都在质疑别人，你从不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你心中有无限的恶意，所以你看到的就只是无限的恶意，可是你忘了，忘了你本身就是不是君子，却要做出一副君子的模样，你哄骗她们在前，却高高在上的嘲讽她们虚浮的肤浅的爱意。”

霍相羽从不敢承认的，被他刻意忽视的事实被她揭穿。

他的模样，她从来都知道。

但是多么可笑，他一直在寻找的，不介意他任何模样的人，恰恰就在眼前。

“你就像一个小孩子，一直在那里玩弄感情，玩弄别人的心意，你觉得你战胜了所有人，可是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在失去，她们依旧会满腔热枕的爱上值得被真心相待的男子，而你，永远都得不到。”

温情从不相信爱意可以任人为所欲为。

恰恰相反。

一个人在爱情里的模样，往往代表着她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