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重重拖着温从柳去客栈的时候,遇见了醉酒的江言。
彼时他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剑,一步三停的闷头往前走。
柳重重想到温情的模样,以为她是同江言之间发生了矛盾,没有上前,继续拖着晕着的文温从柳艰难的往客栈去。
江言不知自己要去哪里,他头晕的厉害,手中的剑都有些拿不稳。
不知走了多久,行至一间破庙之中,醉眼惺忪间,望见了破败的佛像。
他用剑指着佛像,脚下如同踩着棉花,却如何也瞄不准,望着佛像脸上的笑意,心中诸多的苦闷便吐了出来。
“你笑什么?”
“你也觉得我可怜是不是?”
“你不是他们最…最敬仰的佛吗?你告诉我,什么是缘分?”
“什么是缘分!”
是江舒衍和温月娘那样差一点点就能厮守终生的叫缘分。
还是他母亲同江舒衍之间叫做缘分。
“我有什么错?”
他扑到佛像身前,摸着冰冷的石头,“我辜负过那些女子,所以,我就要落到这样的地步,是不是?”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叫我当初就死在……死在那里?”
不知何时,庙中慢慢走进一个人影来。
望着痴狂的江言,手中的匕首便一寸一寸的露出来。
“你说的没错,你早就该死了。”
江言慢慢回过神,转身看着眼前的男人,眯着眼打量了许久,身子却歪在了佛像身上,“你是来杀我的?”
男子看着他,没有说话,一步一步走向他。
江言丢下手中的剑,坐在了佛像面前。
“好啊,来啊。”
这样引颈就戮的模样没有叫男子犹豫,几乎就在匕首要刺向他的心脏时,身子猛然被一拽一拖,被扔到了一旁。
“江施主,我又救了你一次。”
江言没有说话,脑中已是晕沉一片。
觉名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遇人不淑。
“施主,回头是岸,阿弥陀佛。”
说着,就将江言一把扛在了自己的肩上,悠然走了出去。
男子捂着胸口追出来,“他想死,你为什么不让我成全他,他早就该死了。”
觉名看着他,“施主不是已经杀死过他一次吗?”
“可是他没有死!”
“我的姐姐,的确是个妓女,所以连你这个和尚也瞧不起她,觉得她命贱,是不是?”
觉名摇头,“不敢。”
“所以江言就该死。”
“替我的姐姐偿命。”
一个妓女,爱上了一个深情款款的男子,却痴心妄想的,真以为他会带自己脱离苦海。
可是她没有想过,真正深情的男人,又怎么会流连烟花之地。
觉名不欲与他纠缠,“施主,江公子恐怕没有杀过人吧。”
“可我的姐姐为了他自尽,他不应该偿命吗?”
觉名没有说话,这样的口角上的纷争他实在不会开口。
道了声阿弥陀佛便运气凌空离开了。
江言是被木鱼声吵醒的。
觉名见他醒了,脸上的笑意不减,“江施主,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江言慢慢起身,看着宝象威严的佛,“你又救了我。”
“是,我又救了江施主一命。”
江言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他从来不跪拜这里的佛。
假如佛真的能圆世人所求,此时此刻,庙中不会有这样多的香客。
每一次,他都是摇着折扇肆意的在觉名的院落中看那些虔诚的香客,看那些动也不会动的佛。
“你也觉得我可怜,是不是?”
他不信觉名没有听见他的话。
“江施主看起来很不好。”
“你日日跪在佛前,人人都说你是佛子转世,我想问问你,什么是缘,什么是分?”
“是不是一个女子因为我送了性命,所以,我就一定要受一受蚀骨挖心的痛苦?”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可笑?觉得我终于放下一切,爱慕上一个女子,却不得善终。”
觉名没有说话,江言也不需要他解答。
他只是太需要将心中所有不可言说的苦闷吐出来。
“连我都觉得可笑,与我两情相悦的女子,竟然成了我的…姐姐。”
觉名脸上没有露出惊讶,脸上依旧挂着怜悯又温和的笑意。
“这是不是你们的佛祖所说的,缘分?”
柳重重再见到江言的时候,正在哄温从柳吃饭。
“好,你吃完,我就跟你去。”
“江公子?”
江言看着神色清明的柳重重,心中百转千折,最终将目光看向了正在吃饭的温从柳身上。
“他已经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柳重重跟着他走在湖畔,柳絮又开始飘了,整个苏州又变得湿润起来。
“江公子是想问温姐姐的下落吗?”
“其实,温从柳的记忆,是被温姐姐故意清除的,将温夫人和一副棺材下葬后,就自己回了药王谷。”
江言如今变得沉默了些,而柳重重也不是真正的傻子,两人在药王谷相处,虽然也有戏弄的时候,却也是陌生的。
此刻问到了结果,江言不欲多留,他知道,温情回了药王谷,那就很好了。
见他知道了下落,柳重重到底是心中不安。
“江公子,你会伤害温姐姐吗?会伤害药王谷的人吗?”
“会对药王谷不利吗?”
江言心中不解,口中却是认真的回答了。
“不会。”
柳重重待了这样久,自然是知道江家的,这样问也不过是为了踏实一些。
“江公子,我不知道你与温姐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希望你能去药王谷见见她。”
江言疑惑的看着她,柳重重叹了口气,“也许是我想多了吧。”
“温姐姐一再要求我不许将药王谷的事告诉温从柳,又交代了我很多话,温姐姐……恐怕是有事瞒着我们。”
“温从柳与温姐姐相依为命,是亲生的姐弟,温姐姐不可能让温从柳这样毫无记忆的跟着我留在江南,但是她这样做了,恐怕……她发生了不好的事。”
不然,为什么就这样匆忙的将温从柳放在了江南呢。
江言听着,一颗心愈发的往下沉。
他想到她说的解药。
“告辞。”
看着他急匆匆的就要走,柳重重连忙叫住他,“这是我偷偷画下来的路线图,你要是有姐姐的消息,一定与我报个平安。”
江言捏着地图,心中多了许多不安。
“好。”
这一次,江言没有犹豫,而是直接骑了马,一路直奔药王谷。
他同她说了许多承诺,却还没有来得及同她告别。
真正的,与她告别。
他从前待情人不忠,待父亲不孝,这是他的报应。
可是温情没有错,她的苦,从不比自己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