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更人第三次从街角走过去的时候,温景沉慢慢的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旁边的温景湛冷哼一声,却没有同他再说什么。
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憋着一股气,不肯低头。
温情站在门后,看着两个瘦小的身影,有些难受,等到丫鬟轻轻的催促她,她才肯转身离开。
自从爹爹出家后,整个温家便乱成了一团。
说是乱,不如说是两个孩子之间的较量。
第二天一早,两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孩子被人扶到了温情的房中。
看见自己的姐姐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温景湛眼中的委屈又多了几分。
“姐姐……”
温情看向他,“你跪下。”
温景湛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素日疼爱自己的姐姐会说的话,就连温景沉也惊讶了。
确定她并不是说笑,温景湛跪在了她面前,温情接过丫鬟的戒尺,拉着他的手,又快又恨的打了上去,一连三下,温景湛也是倔强的很,一声不吭,躲也不多的任她打。
等到第十下的时候,手心已经被藤条抽出了血。
“这十下,是打你轻视人命。”
说完就将藤条放到温景湛的手中,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在他面前“打!”
这一声呵斥吓得温景湛哆嗦了一下,踟躇着吧没动。
温情拉着他的手握着藤条用力地朝自己的手掌上抽,一连抽了十下直到掌心跟他一样鲜血淋淋才肯作罢。
温景湛原本的委屈与怨气被彻底征服了,哭着脸去扯她手中的的藤条,“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温情收回自己的手,“你知错了?”
温景湛连连点头,脸上早已经是满脸的泪水。
“他是如你一般,活生生的人!你怎么能生出这样歹毒的心思?”
温景沉没有说话,只觉得闹腾。
或者说,是麻木。
从他入府开始,这样的恶意,太多了,多到他几乎已经不记得了。
温景湛哭着,却不过是因为心疼自己的姐姐而愿意低头认错。
“他不是!”
“他不过是一个野孩子!”
没有人可以逼着他接受这个爹爹从外面带回来的野种,谁也不能抢走他的姐姐。
尤其是这个野种。
眼看着这个孩子已经生了这样扭曲的心理,温情不是没有后悔,后悔介于女子不可议论家事,一再的放任那个万事不放在心上的父亲教养他们二人。
可是这样打下去,就算是把他的手抽烂了,他也不可能悔改。
“我知道,你心中介怀他,你心中害怕,恐惧,害怕我也像父亲一样离开这个家,是不是?”
温景湛死死握着藤条,没有说话。
“可是阿行,他也同你一样,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他受的苦楚,从不比你少,就如同你选择不了爹爹一样,他也不能选择,你还有我,可是他什么都没有。”
“我可以好好教养一个坏脾气的弟弟,因为我知道他还有可以很长的路,我可以带他慢慢改,可是我不能接受有一个杀人的弟弟。”
“爹爹已经出家了,不想承担自己做父亲的责任,我不想失去自己的弟弟了。”
温景湛这段时间以来,听到了那些叔叔伯伯许多的话,话里话外,都是如今的温家,早已经是满城的笑话。
他已经听到了许多的恶意,所以当这些恶意堆积在心中无处发泄的时候,看到了那个被父亲从外面领回来的温景沉时,被无限的放大。
他心中同他们想的一样,如果不是这个丧门星,他的母亲不会被气死,他的父亲不会离家出走当了和尚。
而他的姐姐,原本属于自己的姐姐,现在也成了他的姐姐,也会对他无微不至,嘘寒问暖。
他只剩下自己的姐姐,这个野种不应该抢走她的。
‘“阿行,我知道,你从不是这样的人,你心中很难过,可是阿沉,也和你一样,从小失去了母亲,在这偌大的温家,无人可依,你身边有我,有左右仆人,可是阿沉没有姐姐,没有仆人,你是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你的愿望,就是欺负一个比你还要弱小的人吗?”
温景湛看着自己的姐姐,看见了她眼中的难过与失望。
跪在一边的温景沉适时开口,“姐姐,我不在意的,并没有伤到实处。”
不过是差点被淹死而已。
曾经那些受过的伤害,哪一样,来的不比这一回痛苦难堪呢。
是那些馊饭,还是那些故意绊住他的脚,甚至是连一床厚实被子都没有的房间。
他心中,从未将自己看做温家的孩子,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
温情看向温景沉,看着他低着头,才十岁的孩子,冷静的像个大人。
“阿行,姐姐问你,你心里,究竟有没有知错?”
温景湛想说没有,不知错。
可是看到她那双眼睛时,还是沉默了,温情就这样等着,等到他愿意开口了。
耗了许久,温景湛才低了头,将手中的藤条松开了。
“姐姐,我知错了,我不应该随意伤害别人,尤其是一个弱小的人。”
温情想要改变他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以后的日子还长。
“阿沉,你知错吗?”
温景沉眼中闪过迷茫。
“你错在刚刚不应该开口周全,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以后人人都会看轻你。”
“从前如何,我远在后院,无从知晓,我知道,阿行对你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我替他向你道歉。”
温景沉想要开口,说没关系,却如何开不了口。
他想到了刚才温情的话。
“姐姐……”
温景湛有些不满,甚至不情愿。
温情没有理他,而是将温景沉拉了起来,拍掉了他身上的尘土,“阿沉,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
温景湛才被安抚下来的情绪又有了暴躁的苗头,温情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用另一只手牵住了他,“阿行,以后,我们三个人就要相依为命了。”
三个人的手就被牵到了一起。
温景湛方才炸毛般的神情又安静下来,甚至是怄气一般,冲温景沉扬了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