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许悯能听到声音时，就听到了温情的那句值得。

梅花精没有接着劝，而是点点头，“可以治，不过，我需要准备东西，至少要一个月。”

温情心中高兴，拉着许悯的手激动的不住的晃，“好，那就一个月后我们再来。”

许悯倒是没有她那样激动，而是主动与梅花精开口，“敢问姑娘，需要什么酬劳。”

梅花精看向温情，“酬劳她已经替你付了，等你老死之后，她要为我接晨露接够一百年。”

温情感激的向她笑了笑，许悯却是皱着眉头，“那我便不治了，既然已经瞎了，不必再费周折。”

说着就要拉着温情走，梅花精看着他的背影，“你不治，毒素会蔓延到全身，不出三年，你就会死，如此，你也不需要我吗？”

“不过是一百年的时间罢了，于我们妖精而言，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温情拉着他，“许悯，你死了，我总归是一个人的，与梅花姐姐作伴也是一百年，不过是加了一点活而已。”

这样的话却叫许悯生了气，即使面上不显，嘴角的笑却是没有了。

“多谢姑娘的好意，温姑娘，我们走吧。”

知道一时半会劝不动他，温情只好冲梅花精点点头，带着他离开了梅园。

走到山腰时，听到了梅园里传来的声音。

“不到园里，

怎知春色如许……

原…来……咤……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女声哀怨凄婉，在这萧瑟的山中，竟有些鬼魅。

“别害怕。”

许悯笑了笑，“好。”

他没有害怕，只是觉得有些疑惑，疑惑这样一个山中的妖精，也会唱出这样的戏文。

等到两人回到家中的时候，许悯的手被冻得冰凉，嘴唇都是白的。

“我不怕冷的。”

所以不用这样紧紧的捂着她的手。

许悯站在火盆旁取暖，闻言不过是笑了笑，“我知道。”

温情发现了他和应悯仙君的区别。

许悯是俗世的贵公子，身上带着温柔的固执，凡是他认定了的事，就会一直做下去，他心中，生的是善良，而应悯，是冷清的悲悯。

“许悯，你不想做回曾经名满京城的公子吗？”

那样温润如玉，博学多才，善良的公子。

许悯摇摇头，“我想，但是我不想让你被困在一个地方。”

即便对她来说，是须臾岁月中，几乎不用放在心上的时间，可是于他而言，很重要。

她在他心中，从不是妖精怪物，是仙子。

“可是我心甘情愿。”

温情将茶杯送到了他手中，“许悯，我心甘情愿。”

许悯很久没有听过这个词语了。

在他从前明亮的世界里，这样的话，很多女子都同他说过，可是从他瞎了以后，如同茶凉之后空荡荡的院子。

他从来没有怨怪过别人，喜欢一个人张扬是很正常的事，不想接近一个瞎子，也是很正常的事，人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并不代表他们有罪。

“温姑娘，我很感激你，这样就够了。”

再多一点，就是他无力承担的了。

他已经生了很多的私心，多到每天都是贪婪的。

这不是一个君子该有的品行。

是一个男子沾满了俗念的贪婪的罪。

温情想到他的表姐，“你如果好了，就能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了，你不想同她在一起吗？”

许悯没有说话，手中的茶杯被他握着，指腹在杯沿轻轻的蹭着。

温情见他意动，忍住心里的失落，“你不想吗？许悯？”

“她很好，不应该配一个瞎子。”

温情握住他的手，轻轻的递到火盆的边缘，试图赶走他身上的寒气。

“可是你不娶她，别的男子待她不好，你心中，不遗憾吗？”

“我相信她一定会遇到极好的男子。”

温情有点红了眼眶，“看来你很喜欢她。”

明明才说过没有心上人的。

大骗子。

许悯听出了她话中的失落与别扭，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温姑娘，你说的是谁？”

温情垂着脑袋，“不是你那个表姐吗？”

许悯想了许久，才想起她口中所说的那个表姐是谁。

“不是，不是她。”

“我没有心上人，以为你是在同我说假定的事情。”

温情心中的委屈又散了个干净，“许悯，那我呢，如果你死了，我会很难过的，我希望你治好病，希望你长命百岁，你也不肯治好吗？”

这一世，是她最后的时光了，强闯仙君的劫数之中，是要受到反噬的，她早就耗费了一身的修为，就是为了来人间，将屡次无法勘破情劫的应悯仙君送回天界。

她只是很难过，难过自己这样努力，都没有办法帮到他，难过即使是在这样一场荒唐的梦境中，都无法靠近他。

许悯没有说话，他听到了她的啜泣声，听到了她难过的鼻音。

“温姑娘，你要知道，没有什么比得上自由，真正的被困在一方天地之间，是不快乐的。”

“我不想你一个人在梅园里。”

如果治好了病，他又是那个惊艳绝伦的许公子，他又会回到高处。

可是他就再也不会有这样每天都能见到她的理由。

也许此后一生，都见不到她。

“温姑娘，你应该去见一见世上的许多的人，见了他们，你就知道，许悯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最俗气的许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