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当天夜里温情就进了宫,拜别了天子与皇后,与温晏安离开了京城。
行至城门口时,温晏安的随从突然过来了,站在马车外,不知说了什么,温情就看到哥哥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
“哥哥,怎么了?”
“他在外面。”
温情没有问他是谁,温晏安也没有催促她。
谢眀晦等了许久,夜色之下,他身上单薄的衣衫已经被风吹透了,没有半分暖意。
就在他以为马车会停下来的时候,马车突然加速毫不犹豫的往前走,迅速被吞没在银甲之中。
“郎君,回去吧。”
阿聪拿着轻裘,想要给他披上,却被谢眀晦避开了。
看着他这样低沉抵触的模样,阿聪便立在一旁等着他,直到连铁骑赶路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他才抬起头,看着远处的火光出神。
就在他望着火光出神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身影慢慢走向他。
直到十步外,隐约的灯火下,他才看清她的面容。
“谢郎君,更深露重,披件衣服吧。”
谢眀晦的目光便亮了,想也不想就走到她面前。
“谢郎君,更深露重,披件衣服吧。”
谢眀晦看着她低垂的眉眼,想要伸手抚平她眉眼间的愁容。
却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郡主,你要走了,是吗?”
温情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是啊,我要走了。”
“谢郎君,望江楼的夕阳,很美。”
“却不及一方寺万分之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谢郎君,保重。”
谢眀晦想要在这个时候笑一笑,然后潇洒送她上马车,祝她长乐安康。
可他笑不出来,甚至连告别的话都说不了。
阿聪拉着他,拦住了他试图追上去的脚步。
“郎君,您闹了这么久,该回去了。”
“大人会不高兴的。”
谢眀晦看着她的身影再次消失在眼前,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动静了。
才将阿聪给他披在身上的轻裘扔了地上。
“那你就去我父亲那里告状,现在就去。”
阿聪没说话。
谢眀晦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阿聪跟着他,看他踏入了从不喜欢涉足的歌坊,看着他一杯一杯的酒往口中倒。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谢眀晦举着酒杯,目光迷离,口中却是念得清清楚楚。
即使他赶来,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他没有跟随她而去的勇气。
不,他连表明心迹的勇气都没有。
谢眀晦如何,温情没有再理会。
此刻马车内暖和的很,身旁又有哥哥陪着,她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
常乐跟在外面,手中还抱着狐狸。
只是他不情愿,狐狸也不情愿而已。
见它三番两次要跑下去,常乐也没了耐心,一把捏住它的脖颈,将它拎在手里。
看着它在手里挣扎着蹬着腿儿,挣扎到没了力气才悠然开口“再跑,就把你捆起来拖着走。”
狐狸低吼了一声,却不敢再动了。
常乐是个什么德行的人,它比别人清楚。
也只有在小郡主面前一副柔顺乖巧的模样。
常乐看见它服帖了,这才皱着眉头将它抱在怀里,跟着马车走着。
直到天明时分,才赶到了驿站,知府早已得到了消息,此刻早已将驿站内外连夜洗干净了,派人守在里面,就等着皇孙和郡主主来。
马车到底不比床舒服,温情早早就醒了,看见撑着手一旁睡着的哥哥,轻轻将被子披到了他的身上。
才放上去,温晏安就醒了。
见他人都没有醒,手却凌厉的抓住她的手,可见他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一行人在这里休整了半日,才接着动身。
到了晚上,才将将赶到了下一个县衙。
温情才到房里,常乐就让人送热水过来。
被他抱着的狐狸此刻一见到温情,几乎立刻就跳了出来,窝在温情的脚边撒娇,低垂着的耳朵和低鸣将它衬托得可怜无比。
常乐仍然是抱着狐狸的动作,见它这副模样,才慢慢收回手,乖巧的跪到温情的脚边,替她擦拭着脸。
温情才要伸手去抱阿狸,手就被常乐握住了。
“郡主累了,喝了药就早一些睡吧。”
常乐拿着帕子一点一点轻柔地擦拭着她的指尖,指腹,掌心,一直擦到她雪白的手腕上。
擦干净了这些,温情就要去床上,却被常乐按住了,“外面秋风吹得紧,郡主擦些润肤霜吧。”
温情困得很,被他这样轻柔的擦着脸,“常乐,我脚酸。”
常乐正替她揉着穴位,听她这样轻声抱怨,便示意一旁的人重新端水来。
“奴替郡主洗脚。”
温情惬意极了,伸出脚,婢女才要替她脱鞋,却被常乐的目光镇的一时不敢动。
“郡主,把药喝了再睡舒服,好不好?”
边说边跪在她脚下,替她脱去了鞋袜,一点一点放入了水中。
水盆里还有泡着的玫瑰花瓣,常乐将她几乎不见阳光的脚放在水里,将一旁的玫瑰精油倒在掌心,揉得热了才将她的脚捧在手心里,一点一点的将精油涂抹开。
“郡主,这样舒服吗?”
温情半撑着身子,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快一点,我困。”
常乐见她这样,手下的动作却依旧缓慢,狐狸蹲在一边,早已经看直了眼,它以为常乐这厮一定早就目露凶光了。
却见他目光清明,毫无欲念的替她揉捏着脚,心里暗骂他表里不一。
自己却也移开了目光。
等他洗完了,她早就睡得差不多了,常乐慢慢起身,走到她身前,将她抱起来,送到了床上。
看着她睡下了,常乐才看向一旁的狐狸。
“你再敢看她,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他的目光依旧温柔,声音也温柔,一身青色的侍从衣袍,将他衬得清秀过人,带着些许女气,配得起俊美二字。
狐狸趴在地上,目露凶光,再伪装它也是一只兽,它实在是讨厌这个常乐。
常乐负手而立,丝毫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乖乖在旁边,要是爬上去,我就把你的皮扒了。”
这话刺激了阿狸,它再也顾不得其他,飞跃起身就扑在了常乐的身上,死死咬住他肩膀不肯松手。
常乐被咬得痛得狠了,也不过是皱了皱了眉头。
咬着牙掐住它的脖子往旁边一扔,这才发现自己被它咬下了一块。
阿狸被他这样一扔,砸到地上,痛得忍不住蜷缩起来。
常乐敛了笑,走到它面前,拍了拍它的头,就在它要反扑的时候,被常乐用力摁在地上。
“你最近,很不听话。”
阿狸呜咽一声,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常乐拎着它,慢慢走出房间,就在出门的一刹那,将它抱在怀里。
“我出去给郡主买东西,半个时辰后回来。”
说完,就带着阿狸出了门。
一直到无人的林子里,常乐才把狐狸从怀里扔出来。
一着地,狐狸就迅速离他远远的。
常乐捂着肩头,看着地上的狐狸,“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
郡主不知道,他知道。
这样一只妖物,混进来也就算了,还敢三番两次的在他眼皮子底下现形。
话音刚落,常乐就看见狐狸慢慢变出一张人脸来,接着便是白嫩的肌肤,修长的双腿。
媚眼如丝的躺在地上,扭动着身子看着他,“郎君……我只是跟你闹着玩罢了,你怎么忍心这样凶人家?”
声音魅惑的让人能软下半边身子,她就不信,常乐受得了她这副皮相的勾引。
常乐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撩开衣摆,从靴子中抽出一把尖长的匕首。
慢慢走向她。
阿狸目光便顿了顿,手中撩着发丝的动作也停住了。
“常乐!你无耻!”
阿狸就不明白,怎么会有常乐这样的男人。
这么多年,就算是相处也应该有几分感情,即便是现在,她也是一身赤裸的这样哀求他。
他依旧要拿着这把破匕首杀她。
既然打不赢,阿狸自然是要跑的。
常乐本以为她只是一个勉强能化形的妖物罢了,没想到她还有些妖术在身上,几乎瞬间就没了踪影。
只是他到底是没想真的杀了它,它被抱回来之后身体大好的事东宫没有人不知道,他不得不顾忌着郡主。
所以不过是想扒了它的皮,给郡主做一个手炉的套子,应该区别不大的。
没想到它跑得这样快。
常乐回到县衙,肩上被捂住的伤口血出得更多。
几乎打湿了半边的肩膀。
见他这样狼狈惨白着脸,温晏安就生了不好的念头。
“阿狸走到林子时突然就咬上了我的肩膀,钻进了林子……是奴的错,请主子责罚!”
温晏安扫过他的肩膀,心中却觉得不安。
这狐狸来得蹊跷,现在这样蹊跷的跑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缘故。
他自然是想不到常乐有胆子去放走它的。
毕竟除了妹妹,那只狐狸在东宫时也是散养的,赶都赶不走。
“我会派人去找,郡主醒了,去看看她的药好了没有。”
常乐低头说了声是,捂着肩膀去看药。
温晏安连忙找了三十余人去常乐所说的地方去找。
常乐端着药,慢慢地走到温情身边。
见他这副模样,温情哪里不明白,稍稍打量几眼就看见了他受伤的肩膀。
“哥哥又罚你了吗?”
常乐惨白着脸,脸上带着些许勉强的笑意,“并不是,是阿狸不小心咬了我一口。”
温情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想到阿狸还是一只野兽,这咬破了皮肉,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来人,去把大夫找来,叫他多带些伤药。”
见她这样着急的叫人,上药时连目光都带着不忍心和难过,常乐只觉得开心。
郡主已经离开了京城,见不到谢眀晦那个让他讨厌的人。
现在,那只讨厌的狐狸也走了。
到了玉清观,郡主身边最依赖的人,就只有他了。
这实在是叫他开心。
温情面上担忧,心里却和系统说得正欢。
“我让你当男主的白月光,可没让你把女主掰弯。”
温情看着那边露出獠牙的小狼崽。
“你也没说过这是一妻多夫文。”
说得好听,不就是狗血淋头的np文。
系统无理,不敢取闹。
“这是个意外。”
温情对着小狼崽微微一笑,“是吗?”
要不是她猜出来剧情,等她死了,都不知道谢眀晦是男主。
系统没有之前咄咄逼人的语气。
可是,现在女主不仅出场了,提前现形了,她还把女主掰弯了。
男主还拿着刀要剥女主的皮。
这剧情已经崩了。
它很慌。
“我都没有担心,你担心什么。”
“可是……”
“谢眀晦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系统耷拉着耳朵。
“可是哥哥怎么办?”
呸,温晏安怎么办。
温情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只想想到什么,很快就淡定下来。
“我自有办法。”
“下次再带着我来这种世界,我不介意带着你一起消亡在人世间。”
小兔子被她吓得缩起了爪子,连连摇头,“不会了不会了。”
这种带着黄色的文,能让温情这种视爱情为珍宝的人忍到现在,已经是给它天大的面子了。
它刚刚真是太过分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可是再怎么道歉,它也不能帮温情提供任何帮助。
温情被它嘤嘤嘤的头疼。
“不要吵我。”
耳根清净了,温情才走到常乐面前。
“常乐,你怎么样?头疼不疼?”
常乐的额头上便被她的手覆上,那凉丝丝的温度让他忍不住轻轻蹭了一下。
“郡主,奴很好。”
温情这才放心,看向一旁的大夫。
常乐听不清大夫和她说了什么。
只看见了她眼角眉梢的担忧和关怀,然后又慢慢舒展开。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再伤得更重一些。
这样,她的目光还能在他身上多停留一些时间。
只是到底是不敢的,她身边好不容易只有他了。
他要是病了,一定会有别的人趁虚而入,然后将她的目光夺走。
所以,现在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