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月不知道承影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现在万妖王逃走,宗门内有叛徒,即便她有心想要看着他,情况也不允许。
承影回到赤羽峰的时候,天色已晚,温情已经趴在院中的石桌上睡着了。
他敛去一身寒气,缓缓走到她身旁,看着她有些惨白的脸,忍不住伸手拂去了发间的花瓣。
这轻轻的动作惊醒了温情,一睁眼看到他的时候,温情的目光就在他身上看来看去。
“我身上的伤已经好了。”
听到他这样说,温情才放心。
“都想起来了吗?”
承影坐在她身旁,轻声询问着,好似提到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温情笑了笑,笑着笑着又觉得眼睛有些湿,“我都想起来,恍若……大梦一场。”
那些隐忍又明朗,克制又偏爱的心意啊,就像那枝丫间一簇一簇的梨花,静悄悄的绽放在月光之下,清清白白,明朗干净。
未曾说过半个喜字,可每一眼都带着喜,没有一句承诺,却愿意托付生死。
承影抚上她的眉眼,露出极淡的笑意,柔和的连风声都听得见。
“承影,我想起来了。”
也许在知道真相想起些许过往的时候,她还在自我怀疑,怀疑这么多年之后,两个人都中了绝情咒之后,过往的情是否始终如一。
可是到现在,温情不再怀疑了。
她依旧心甘情愿。
承影嗯了一声,忽然欺身将她抱了起来,“我替你疗伤。”
温情面上染上几分艳色,连耳尖都泛着红。
“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走。”
承影罕见的展颜轻笑,“我知道。”
口中说着我知道,动作却不变,一直将她抱到了床上。
温情身上的伤早在昏迷中就被承影上过药,最重的伤,就是她剜了灵根留下的伤。
承影看着她背上血淋淋的伤口,指尖轻轻的抚了上去。
温情被这凉意刺激得瑟缩了一下,很快,一股温热的灵力慢慢从伤口处涌到周身,暖洋洋的一片,好似置身于温泉之中。
直到伤口愈合了,承影才罢手。
“你再等等,等我寻到了丹药,我就重新替你找一副身体。”
温情没有说话,慢慢靠到了他的怀中,承影便只觉馨香盈怀,一片温软。
他正要将她安置好,温情却仰头凑到了他的脖间,温热的气息尽数缠绕在他身上。
所有的言语都不必说了,我知道你,你亦明白我。
云展离开了,穆如风也回到了壁月那里。
偌大的洞府,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承影,我的伤真的好了很多。”
饶是温情,在他这样缱绻的目光下也有些受不住了,避开了他的视线。
却被承影轻轻握住了手,“我不放心。”
于是相握的手再也没放开。
“承影,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凡间看看那个院子,好不好?”
承影眉眼俱是揉碎了的柔和,“好,我们今晚就去。”
说定了,承影便察觉她的情绪高昂许多,淡去了多日来笼罩在眉眼间的愁绪。
“我还记得,当时我一哭,你就陪着我坐在那棵梨花树下,一坐就是一天。”
那些模糊的记忆,温情以为自己惦念的,舍不得的,是凡间对于亲人的眷恋。
“你很乖。”
温情看向他,慢慢靠在了他的肩头,“承影,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承影沉吟片刻,才将她扶到了自己怀中,“第一面,温情,我们相见的第一面。”
明明是那样狼狈的摔在地上,原形也不过是棵梨花树,目光却干净的叫他移不开眼。
身体因为瑟缩和恐慌而颤动着,一双眼里却满是倔强和纯粹,就那一眼,他却觉得自己见过她很多,很多次,就像漂浮于苍茫大海之上的旅人,找到了真正的方向。
他本该一剑杀了她,却鬼使神差的蹲在她旁边解开了她的禁锢。
温情仰头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承影,我也是。”
多么叫人欢喜的巧合,她自惭形秽的时候,他已经在偏爱了。
“承影,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无论是梨花妖的时候,还是天剑派的温情,她心中,最重要的,只有承影。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养身体,我也一定会努力修行,等到我们都大好的时候,我们就去三生石前刻下我们的名字,好不好?”
承影嘴角的笑意便再也藏不住,“好。”
“你想要一个怎样的身体?”
承影这样问,心中却做了打算,温情这幅身躯已经受损了,便是成了凡人,也是个年岁不永的凡人。
他想把自己的这幅身体给她。
她心中的志向,他一直知道,妖魔凡界修真界走到如今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可是不是所有的妖魔都想成为这场浩劫的牺牲品。
如果不是万妖王好战,一力撺掇魔族,凡人本不必被殃及的。
她可以借着自己这幅身躯和修为,完成她的志向,将元原本胶着的关系解开,那时,妖魔重新回到自己的地方,凡界遵循着自己的规则,修真界不必用性命去阻拦。
“我喜欢现在的自己,这样就很好了。”
承影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反而抱着她不放手,一向清冷如仙人的人,此刻沾满了红尘。
可温情喜欢极了这样的承影。
“承影,你为什么这样一直看着我?”
你从前,从不会这样的。
承影低下头,两人额头便轻轻相贴,“我不能这样看着你吗?”
温情的脸上便染了红霞,“自然是可以的。”
两个人在院中细细说着许多话,像是要将从前缺失的全部补回来。
一直到温情在他怀里睡着了,承影才停住话,慢慢将她抱回房中。
即便睡着了,温情也并不是很老实,口中仍然喊着承影的名字。
承影便坐在了她的旁边,指尖流连在她的面庞上。
“师尊,花开了。”
承影的手颤了颤,笑了笑,后知后觉她看不到,忍不住伸手牵住她的手。
“我知道。”
那时温情虽然死而复生,但是神识受损,一直如同三岁稚童一般,性情无常,喜怒不定。
唯一喜欢做的,就是坐在那棵梨花树下,仰着头看着随风颤动的枝丫。
他告诉她,自己是她的师尊。
于是她惯常说的话就是这一句。
说完了,就一定要坐在他的身旁,视线从一簇一簇的花上移到了他的脸上。
“你为什么喜欢这里的梨花?”
梦中的温情回到了当初的小院,听到承影这样问他,想了许久。
承影就听床上的人说:“她也想陪着师尊。”
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涌向了心头,承影感受到了那一丝丝的酸涩、喜悦。
想来,那个时候,她应当是有些许记忆的,只是她以为梨花是梨花,她是她。
她本能的亲近梨花,又因为前身而留下了许多残留的情绪。
于是她以为难过的是梨花,稚童尚不能安抚好自己的情绪,便如同一团乱麻一般缠绕在一起。
可这团乱麻里,线头线尾一直都是他。
温情睡醒的时候,睁开眼,就是坐在床边望着窗外月光的人。
身姿清瘦,月光之下,极为柔和。
“承影,我睡了很久吗?”
承影听到她的动静便回过神,将她扶起来,“没有很久,不是想去那个小院子里看看吗?现在去吗。”
温情自然是点头的,“好。”
没有了修为,承影便将她护在了怀中,御剑速度也极慢,温情总像自己像闯关一般,总是因为某些事情而触发之间的零碎记忆。
“承影,你会对我失望吗?即便我现在是温情,也还是要像当初一样,被你这样护着。”
当时她受制于妖力和三阴火,承影便将她护在怀中,速度却是极慢。
只是那时她只能看到男子冷峻的神情,便只以为他心中有什么计划。
从未想过是出于自己的缘故,不,是不敢想。
许是想到了一起,承影低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耳畔传来他温和又低沉的声音“是我没有将你保护好。”
如果他当初不那样心急,而是将万妖王完全炼化,现在,她也不用遭受这些痛苦。
温情的心便如同泡在了温泉当中。
“承影,你做了很多,我知道。”
不多时,两人便找到了当初的那个院子。
只是院子许久没有人迹,早已杂草丛生,那棵梨花树更是粗壮了许多,只是眼下不是花期,只能看到茂密的叶子。
温情走到一块石头前,捡去上面的草木枝叶,又将灰尘擦干净了,这才坐在上面,仰头看着枝叶。
许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下一刻,枝丫间便颤了颤,冒出许多青绿的花苞,继而迅速长大,然后一簇又一簇,密密匝匝的。
看着满树的梨花,温情看向不远处看着她的男子。
“承影,花开了。”
那些年里,每一次说完‘师尊,花开了’之后,承影不管在做什么,都会立刻来到她的身边,然后无声的陪着她看着那些花。
这一次,温情没有等着他过来。
而是毫不犹豫的走向他,然后用极用力的抱住他的腰身。
“承影,我们以后每年都来看,好不好?”
“好。”
“我们结为道侣,好不好?”
“好。”
仿佛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应她。
他们两个人默契的将所有的事都抛在了一边,如同过往一般,住在了这里。
除去烹茶读书,承影就喜欢带着她习剑。
两人第一次这样亲密的站在一起,一招一式,明明是极厉害的剑法,硬是带出了几分细水长流的缱绻。
温情却乐在其中。
承影看着将他牢牢抱着的人,无奈道“又偷懒?”
话是这样说,却没有一丝要拒绝的意思。
索性将雪魄丢在了一旁,抱着她一起看落日。
夕阳洒在梨花上,便烫出了温度,原本高洁清冷的梨花染上了一缕温柔。
承影将花别在她的发间,别完了又轻轻凑过去嗅了嗅“很香。”
温情不知他说的是花,还是她这个人,无论哪一样,她都觉得开心。
“承影,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
这一会,承影没有应她。
温情又道“你不要答应我,我知道。”
知道你心中的打算。
这几天,承影放纵着她,也在放纵着自己。
放纵他们留恋在这俗世之中,放纵情欲滋生,放纵他们这样亲昵温存,如同夫妻一般。
就像补偿,补偿曾经没有做到的事,又像是补偿未来做不到的事。
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到了夜间,本已睡下的承影突然感知到身旁多了一个柔软的身躯。
他慢慢支起身子,看着已经坐到他身旁的少年,眼中依旧是无奈,可是看着对方清凌凌的目光,所有的说教都开不了口。
温情得寸进尺的又往他跟前挪了过去。
两人挨得极近,鼻尖俱是彼此的气息。
即便这样,温情依旧只看得到他眼中的宠溺与温柔。
便慢慢钻到了他的怀中,此刻承影只穿着一件白色单衣,温情亦是如此,两人一靠近,便你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承影想推时已经来不及了。
温情已经缠住了他的腰身,一头青丝倾泻在他怀中,仿佛要将自己完全的送到他的怀中。
承影气息便紊乱起来,想要将她拉开的时候,温情便吻在了他因情欲而滚动的喉结上。
温情察觉到想要拉开她的手慢慢收回了力道,于是更加肆意,欺身而上。
“温情,我们尚未结为道侣……”
没有机会了,温情忍住眼中的湿润。
“我知道,你是世上最珍重我的人。”
承影忍着燥热将她拉开,却撞入一双潋滟的水眸之中,顿住了所有的动作。
受了蛊惑一般,视线慢慢向下而后是瓷白的肌肤……低头含住了那抹红润的唇。
温情感受着他的情动,看着他那双鲜有波澜的深眸染上了几分情欲。
不知何时,门窗早已闭上,只剩些许月光透了进来。
倾尽所有,将我所有的一切,都心甘情愿的捧到你的手中。
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成全你。
原本欺身在前的温情成了承受者,手脚也从缠着他变成了被他紧紧箍着,好似要将她揉入骨血一般。
那双洁白的双腕被他,捉住,留下细细密密的,吻,于是一双清凌凌的美目润了水色,想要逃离的,身影被一只手摁了回去。
直到夜色沉沉,温情才被他亲吻着安抚,身体依旧被他抱得紧,一丝缝隙都不愿留下。
承影轻轻的蹭着她,擦去她眼角因情,动而落下的泪,亲吻着她被眼泪润红的双眸,还有因低泣泛红的小巧的鼻子。
“是我不好。”
温情哪里受得住他说下去,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
“别说了。”
嗓子嘶哑的厉害,承影连忙将水递到她嘴边,“再喝一点,好不好?”
正在她低头喝水时,盖着的被子慢慢滑落,雪白的肌肤,上露出星星点点的红,痕。
承影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指腹情难自禁的抚了上去,“是我不好,是我孟浪了。”
温情拿着茶杯的手便轻轻一抖,死死低着头不愿抬起来。
承影就将水杯接了过去,递到她的嘴边,一口一口喂着。
直到喝完了,这才将她重新捞到怀里,
温情忍着酸涩从他怀中出来,轻轻一动,承影的双手便用力的将她拽了回去,重新塞到了自己的怀中。
温情还未开口,便听他带着些许欲,又带着些许安抚意味的声音,“温情,等一会我再帮你擦药。”
还未来得及开口的温情又被摁了回去,没有了开口的机会。
满室春色,就连月色都自觉的隐在云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