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刚才那样急切解释的人不是他。
一旁的蜡烛突然炸了花,明灭之间,林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温情便感觉到掌中塞入了一根冰凉的簪子。
“师妹……”
他这一声唤得极轻,仿佛秋雁离开前最后一声低鸣。
林安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他想要说的太多太多,多到他吃尽了苦头,磕够了头都忘不掉。
可是他又分明记得她怎样穿着喜服站在院中看他。
于是所有的话就没有了开口的勇气。
温情抬头看着他,其实林安还是变了的。
他已经不是流剑派那个的林安了。
他会剑不离身,酒不离口,他的眼眸也不像从前那样温柔。
每每望向她的时候,他的眼里总是含着一股无声的悲寂与愧疚,还有隐忍的情意。
从前林安笑,她就跟着笑,林安闹,她就跟着闹。
那个沾满了草屑却依旧提着兔子耳欢欢喜喜向她跑来的师兄,那个大年夜里给她煮汤圆的师兄,再不是林安了。
林安连夜提了剑骑马离开了。
温情与叶清玄跟着秋水客乘着马车一路向北。
“师兄,我们去哪里?”
叶清玄吻着她的眉眼,“我们去治病,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回流剑派。”
温情窝在他怀里,突然哽咽了一下,叶清玄没有说话,静静地抱着她,“师兄,他会去哪里?”
“师兄,我心里……这样可怜他。”
所有的开始都是那样美好,所以在结束的时候,我们总是不愿意去相信。
那个我们喜欢了这样久的人,怎么就突然不喜欢了呢。
那个我们曾经想要和他一起对抗所有的不安和磨难的人,怎么就突然只剩怜悯了呢。
叶清玄紧紧抱着她,不知如何安慰她。
温情也不需要他的安慰,她就这么无声的哭着,哭累了,就窝在他怀里睡熟了。
叶清玄想到那个醉酒的夜晚,温情问他,师兄,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他突然就相信了她的话,她心里,是真的想同他在一起。
进入山谷的时候,温情还是有些好奇的。
这里就像桃花源一般,是真正的长了数十里的桃花。
放眼望去,就只有花。
秋水客摇着扇子给他们带路。
来的时间久了,温情的身子当真好了些。
叶清玄就喜欢带着她一起去药田锄草。
秋水客就坐在树下喝着酒摇着扇,酒醉之时,就去藤椅上闭目养神。
树下公子如玉,胜过桃花百倍。
温情却顾不上。
“师兄,这是什么草?”
“这是田七。”
温情连忙把拔出来的田七又塞到土里,甚至还多捧了两捧土用力摁了摁。
叶清玄无奈,走到她旁边给她擦汗。
“这里晒,你去等等我。”
温情却是不肯,她挺喜欢在这药田里玩的。
叶清玄拗不过她,就不再劝。
温情就自顾的拔着草。
叶清玄除了草,又跟在她后面把草药重新种回去。
秋水客眯着眼看着他们,无语的抽了抽嘴角。
等他们走了,秋水客才慵懒的起身,给林安写信。
只是他半天没能起来,索性喊了童子写。
“大有改善,只是脑子不太灵光。”
“还有点蠢。”
林安收到信时,看到能继续拿剑的时候,眼中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他站在花房前,深绿的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连带着头上的发带也高高扬起。
“师叔,我有些事想问您。”
林安看着怯生生的女孩儿,一眼就望进了她藏不住心事的双眸,轻声说了句不方便,转头走了。
温情坐在床上,叶清玄正在给她洗着脚,嫩白的脚上沾了不少的泥渍,叶清玄一边叹气一边给她擦洗着。
温情就趴在床上把玩他的头发。
“师兄,我今天听他们说,夫妻若是将头发打成结放在身上,就可以永远不分离了。”
叶清玄微微抬头看她,女子的眼眸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
“好。”
温情捧住他的脸,“师兄,师兄,你怎么这样好。”
叶清玄蹭着她的手,“有多好?”
温情细细想了半天,认真道“如果我们分离了,我再也不会开心的那种好。”
叶清玄便怔在那里。
一直以来,他总是觉得在这段感情里,他是喜爱温情偏爱温情甚于她的。
现在他却觉得,温情心中,未必比他少。
第二年春天,温情的病基本上大好了。
叶清玄带着她向秋水客辞行,秋水客看了温情许久,从身上掏了一个瓷瓶给她。
“你转交给林安吧。”
温情接了瓷瓶,叶清玄便开口问了。
“师弟可是有什么旧疾?”
秋水客没有隐瞒,也没有往日里阴阳怪气的神情,罕见的认真。
“他的心脉受损,总是要用药养一养的。”
温情惊讶了片刻,下意识就看向了叶清玄,眼里满是担心。
叶清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不能根治吗?”
“心病还须心药医,他自己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谁能救得了。”
叶清玄沉吟片刻,说了声好。
原本想要再游玩一番的两人不再逗留,直奔流剑派去。
温情能拿剑了,恨不得把从前的犯的懒一下补回来。
叶清玄便由着她去揍一顿山上的小毛贼,等她打不动了,他再去接手。
两个人倒也玩得不亦乐乎。
尤其是温情愈发的开心。
两人回到流剑派的时候,林安正在山门前等他们。
见到温情开开心心的朝他跑过来,有一瞬间的失神。
很快,心中的喜悦便压过了心酸。
温情跑到他面前,坦坦荡荡的将药递到他面前,还附带了秋水客给他的信。
叶清玄只站在她身边陪着,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我们听说你有旧疾,所以想请你留下。”
温情说得小心翼翼,生怕他拒绝。
林安看了一眼叶清玄,见对方温和的向自己笑了笑,还是答应了。
林安又好像回到了从前的流剑派。
流剑派又热闹起来。
温情路过花房的时候,偶然听到里面有女孩子的哭声,她推门进去,看见一个少女坐在花架旁埋头哭着。
她到底不好走进去撞破人家的难过。
悄声走了。
到了院子里,叶清玄正在练剑,他一手持剑,一手拿书,端的是雅致如青竹。
温情本想悄声走过去吓他,却被他一下躲开,然后在她茫然之际迅速把她拉到了怀里。
“师妹,偷袭可不是这样的。”
说完叶清玄便拿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练剑。
挥刺之间,他们气息缠绕,明明没有半分逾矩之行,温情却红了脸。
初雪的时候,林安本想走的。
叶清玄又将他留了下来。
温情不知他怎么劝动对方的,撒着娇想听真话,叶清玄却将她压在了床榻间。
“师妹,我也喜欢女儿。”
温情晚间做梦,惊醒的那一刻,叶清玄下意识将她搂紧怀里安抚。
她从来到流剑派,一直是没有归宿感的。
林安和她,就像彼此的勇气和港湾。
可是在这一刻,温情的手被叶清玄这样握着的时候,她突然记不起刚才的噩梦了。
温暖的人总能轻易的打败这些东西。
少年的时候,总是热烈的,非黑即白,莽撞匆忙。
可是现在她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