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北疆军营和平日里截然不同,似乎是格外热闹了些。
壁垒处熊熊燃着的火盆发出幽暗的橘光,驱散了这扑脸而来的寒气,白面织金的宋字大旗立于玄色的边疆军旗间,于寒风里咧咧的高扬着,平时里多见的黑甲军中偶尔掺杂着那么一抹白影,倒也有些其乐融融。营地内,几堆丈高的篝火点燃了微微擦黑的夜,身着半甲的男儿们于火堆旁搬弄酒水,杀猪宰羊的,脸上更是一团和气。
无忧爬下马背,紧了紧手中的包袱。她身上穿的还是晨日里的那身长棉裙,只是多了件妃色大氅,氅上绣了几朵合欢花,领口与兜帽处又紧密的嵌了一圈白色狐毛,无忧的小脸藏于这氅里,显得越发圆润可爱起来。
“小哥,这宴席是要开始了吗?”无忧柔声问着于身前领路的少年将士,今日大哥派人来接她时,天色已经稍晚了,她怕来不及准备,耽搁军中上菜
“还没呢,将军们还在营中交接着,不过应该也是快了。”卫兵憨声答道,语气显得格外的欢愉,这号称\&"千军万马避白袍\&"的宋大将军居然成了他们的疆首,说出去都是件有面的事儿
“那今天营中有没有交代要忧娘做些什么样的菜色呢?”
“你莫担心,次所里一早便有人在准备着了,陈校尉嘱咐过你只需做两道精致可口些的点心吃食就成,将军们都是京中人,这点心上忧娘可要费些心。”士兵吩咐着,又道“陈校尉还说次所里忙完了,就让忧娘寻人带路去他的营帐,莫要去和军中女眷一起凑合。”
仅是些小食,倒是也简单,她弯了弯眸子:“忧娘知晓了。”
这男人步子大,走的快,无忧生着一双大脚片,倒是也能跟的上。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次所,士兵叮嘱了次所的伙夫们一番,转身便离去了,今日大将军洗尘,营中热闹的很,他才不想白白耽搁了时辰,这军中能饮酒吃肉的次数着实少。
无忧瞧着这次所里火头军人数真是不少,大家伙都脚不沾尘,洗鱼切菜的,如陀螺般,忙忙碌碌着停不下来。几十口大锅咕嘟咕嘟的煮着肉,鸡鸭的香味顺着锅灶中升起的白汽,四散开来,就跟过节似的好不热闹。
“是无忧姑娘吧?我是灶头儿老朱,负责今日席间灶饭的,”朱灶头人生的白胖,讲话也是和蔼
“将军们的菜品准备的差不多了,你再看着掂量上两个就成。”
“好嘞”无忧欢声着,她顺着老朱的手瞧了瞧桌上,满满一桌,八九个荤菜
咸香的煨牛腱子肉,切成了薄片,佐上蒜泥酱醋汁儿拌了满满一大盘。又有那整只的八宝野鸭,鸭身橙黄,散着一股股勾人的焦香味儿。最惹眼的则是那只明炉烤乳猪,那乳猪仅半米有余,摆放在雕花镂空的食盘上,色如琥珀,又类真金,做的是油光明亮,皮脆酥香。
这将军们吃的还真是讲究啊,无忧心里默默想着,怪不得大哥今天来去匆匆的,也不吃她的素包了。
无忧寻了个空地打开了包袱,小心翼翼的拿出个坛子。这是她前几日酵了牛乳煮成奶渣,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搅出的一罐子乳酪。这东西难得的很,她本不想带来的,但又想想许是要用的上的,便咬咬牙拿了来
也幸亏她拿来了,这样隆重的菜色,只有带骨鲍螺才能衬得起了。
无忧净了手,挖了乳酪放入陶盆里,向朱灶头要来了蜂蜜和蔗糖混入其中,挥动着胳膊快速搅动了起来。
大约两柱香的功夫,待乳酪凝结发好了,又拿来了一大食盘慢慢旋动着,将乳酪挤在食盘上,做成底下圆,上头尖,一圈一圈螺纹似的形状。
“朱灶头,劳烦您帮我拿个火盆来,火不能太旺,要徐徐的就好。”无忧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汗,做鲍螺真是累得慌,底给她加工钱
朱灶头做了半辈子饭,见着这鲍螺,眼珠也不禁呆了呆,这小娘子人不大,手上的功夫着实厉害啊,“成,我这就给你拿来。”
无忧蹲在火盆前,手托着满盘子的鲍螺一圈圈缓缓转动着,让那火温将螺的外皮慢慢烤的酥脆。八壹中文網
“小娘子,你这灶饭的手艺是和谁学的?”朱灶头顺势蹲下了身,好奇问着,
“我师傅呢,”无忧牵动着嘴角,这胖胖的灶头人生的和蔼,她爱和他说话
“你这师傅不是一般人,这个点心我只听说过那京中膳坊里有,我这都做了半辈子犯了,在外面还真是没有见着过。”
无忧想着,可不是,她那师傅本就不是一般人,好男色的很。再说了,一般人谁会教徒弟去调戏小相公呀。隔壁同龄的翠苗,前年就出嫁了,她都十七了,还没有一个媒人敢来提亲的,这功劳非她师傅莫属。
“灶头儿,咱这营中有白菘吗?”灶头备的都是荤菜,她要打量上个爽口的小菜才是
“有的,我去给你拿来两颗。”朱灶头起身,不久便拿来了几颗叶片肥厚的白菘
无忧烤好了鲍螺,又将白菘切成了均匀的薄片,放上了几颗辣尖,淋了些许香醋,这喷香的酸辣白菘刚刚出锅,营中便响起了将士们的擂鼓和欢闹声,宴席开始了。
妆发齐整,身披薄纱的俏丽娇娘们踏着鼓声涌进了次所,她们婀娜着走到朱灶头面前,红唇轻起,声音娇柔着:“灶头,我们是来替将军席上取菜的。”朱灶头胖胖的白脸微红了起来,“尤姬姑娘,你们慢慢的端,莫要烫到了手。”那尤姬娇声笑着,与众美娇娘们抬着菜走了,留下了遍地的脂粉味。
无忧瞧着朱灶头那红着的胖脸,无声的叹了口气,果真,这男人还是喜欢这等娇滴滴的美娘子。
她是知道的,这军营中是养着那么一拨相貌出众,颇具才情的娇娘充做营妓,她也听别人讲过,这营妓中姿色最甚的几个颇得军中将领们的喜爱。今天她还是第一次见着这几位,果真是美人似玉,如歌如期。瞧那莲步轻移的样,比春香阁中的花魁还娇上几分。无忧低着头,瞧了瞧自己的那双大脚片,没事儿的,她这脚虽然不娇,但是她能比男人跑的还快啊,遇到危险逃命厉害的很。
洗尘宴内
一双柔弱无骨的玉手轻轻推开了营帐的帘幕,温暖如春的气息夹杂着酒香丝竹声迎面而来。尤姬晃动着盈盈一握的纤腰,绕过绣着八骏飞疆的屏风,缓缓向暖似春日的帐内踱去。今日关副将特意来交代过,要营妓司好生款待好这几位新任的将军。
一众美人,身穿百褶束腰抹裙,披拂玫红轻丝薄纱,赤足莹白,踩在帐内铺设的羊绒长毯上,莲步轻动,手托美酒佳肴袅娜着向众将走去。
“将军,奴叫尤姬,奴来为将军布菜。”尤姬于桌榻旁盈盈施了一礼,一双美眸含羞交替的望向落座于首位之人
宋燎恩眼皮微动,瞧着坐于右侧的关慈,轻声道:“关将军有心了。”
关慈闻言,起身忙施一礼:“大将军初来北疆,这是末将应做的。”
“关将军坐,不必拘礼”宋燎恩微微笑出一双小梨涡,“将军这美食,美酒与美人,甚得我心啊。”
“为将军分忧是末将分内之事。”关慈隐晦的向尤姬递了个眼色
收到消息的尤姬忙娇笑着执起酒壶:“奴伺候将军满酒”言罢,玲珑有致的娇躯紧贴着身,温柔的为宋燎恩斟起酒来
关慈与尤姬的动作落于宋燎恩眼中,他的眼眸略深了深,嘴上仍带笑,手举酒杯与将士共饮起来。
这关慈,行径这般明显,想必是这边疆的风吹的多了,脑子也进了水汽。
众人见主将已动,也就放开了心思,一时间,歌舞缭绕,酒香袭人,红烛摇曳中偶有夹杂着美人的娇嗔,营帐内愈发热闹起来。
次所里,无忧取了陈皮,麦冬并着石斛熬好了一锅醒酒汤,又将烤制好的带骨鲍螺小心的分装在点心碟里。一个碟里两只螺,十二个碟子次序放着,造型别致,奶香浓郁的甚是精致可爱,这是宴席过后来给众人提神醒酒的。
无忧眼眸转了转发现四周没人,便把那多做的三只螺寻着个碟子装起来,又舀了碗醒酒汤加了一勺蜂蜜进去,陈庆喜欢吃甜的,这是她给陈庆额外备下的。
无忧托着食盘挑帘出了次所,只见营内高高的架起篝火,火光缭绕着,将士们围着火堆喝酒吃肉,摔跤唱歌的热闹的很。她不知道陈庆的帐子在哪,便伸手拦了位路过的小士兵,“小哥,敢问陈校尉的营帐在哪?”
士兵吃多了酒,着急去疏解,便顺手一指:“你往前面走,那面是将军们的住处,陈校尉的在左手边第三个。”
无忧谢过士了兵,抬步向营帐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