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暖阳透过窗纱透进内室,整个屋子温暖又明亮。
无忧翻转个身子,缓缓睁开眼睛只觉着光亮刺眼的很,她抬手掩住光,问道,“几时了?”声音略显沙哑。
红柳闻声忙走了过来,“夫人,您醒了?已是辰时了。”
无忧点点头,怪不得肚子里慌的很。她掀开被子刚要翻身下榻,只觉着眼前一黑,险些又摔落在榻旁。
红柳伸手扶助无忧,又在她腰后放了枚矮枕,让她靠的更舒适些,“夫人,您昨儿碰的可不算轻,将军特意吩咐了,要你好好将养着身子。”
“疯,不,将军何事回来的?”
无忧觉着惊奇,一双杏眼睁的圆溜溜的,军营离城里也不算近便,昨日夜又深,那疯狗还真是回来了。
“大抵是子时吧,大夫为您诊治完,将军就回来了,”红柳说着转身又从桌上端来碗红糖小米粥递给无忧,许是饿久了,那粥闻起来竟格外香甜,尤其是浮着的几颗枣子,又圆又红,让人一看就食欲大振。
无忧弯弯眉眼,舀起一勺粥放进口中,竟然格外的香甜,“这粥很好吃。”
红柳依坐在榻旁为无忧擦擦嘴角,柔声道,“将军特意嘱咐厨房备下的,还叮嘱了定要放进红糖和枣子进去,”她瞧了瞧无忧额上的创口,神色明亮了几分,接着说道,“夫人奴婢瞧着将军待您是极好的,昨夜听闻您受伤的事儿,便急匆匆回来,还亲自在您床榻旁照拂了一夜,今早更是连歇息都不曾,天还不亮就又折回营里去了,您,您定要好好养好伤,早日为将军诞下个子嗣才是啊。”
“嗝”
红柳看着面前突然双手扼喉,直翻白眼的无忧直接慌了神,连絮絮叨叨讲话的事儿也忘了,她急忙拍打无忧的后背心,“这,这是怎么了?”
无忧大喘着气,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茶壶。红柳得了示意,急忙起身抄过茶壶递给无忧。
无忧一个扬脖,咕噜咕噜大口灌着水,直至灌进半壶水这才算罢。她抬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冲身旁惊魂未定的红柳抱歉一笑,“刚刚被枣子噎到了。”
*
今日的天色极好,冬日里北疆少见的无风暖阳天儿,没了落雪时的彻骨寒冷,暖阳儿照在身上倒是暖烘烘的。
无忧身披件海棠色大氅窝在院中的秋千架上打着秋千,一晃两晃,晃的她杏眼微眯,摇摇欲睡。
自那日磕破了头已经过了足足七日,这些日子无忧都是被红柳以将军嘱咐的话儿困在了床榻上养伤,连屋子都不曾出去半分,若不是今日大夫来换药,直言出门已无大碍,她恐怕还下不得床榻。
无忧伸手摸了摸愈加圆润的小下巴,微微叹口气,又是参汤又是药膳的,再这样下去,自己怕是要被养成个白元宵了,又白又软,轻轻咬上一口,还直流糖馅儿。
身着碧衣的小丫鬟连蹦带跳的跑到秋千前,软着嗓子喊了声,“夫人。”
无忧翻了翻眼皮,看清来人后倒是微微一笑,懒洋洋问道,“怎么了,坠儿?”
坠儿脆生生道:“今儿冬至了,管家说夜里将军也会回来,他差我来问问您今儿的饺子夫人欢喜吃什么馅儿的?”
无忧打了个呵欠,这几日浑浑噩噩的竟过忘了日子,一晃自己入府都已经月余了。她弯弯眉眼对小丫鬟说:“平日中府上怎么做今儿也怎么做吧,我不打紧,荤馅儿素馅儿都欢喜。”
坠儿得了令弯身施了一礼,又一蹦一跳的跑去复命了。
无忧瞧看着那小兔子似的影子,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扬。小丫头腿脚麻利的很,那日撞到她后便一直畏畏缩缩的,再也不敢同人说话了,还是她将大哥送来的松子糖分给了她几个,又好一通劝慰,这才将将好了几分。
“我听闻京中冬至时都会食上些汤圆是不是?”无忧转过头对一旁的红柳问道。
“也不全是,这冬至食汤圆的习俗本是自南边儿传过来的,”红柳蹲下身子为无忧正了正抹额,头上的伤口大夫可万般叮嘱过不可见了风。
无忧顺势跳下秋千架,笑眯眯道,“我听大哥讲夫君曾在南边当过职,不若咱们现下去包些汤圆等晚上一齐煮了。”
红柳稍稍犹豫,按说夫人想着将军是好事,这两人走的近了才能早日生出小主子来不是,可是灶房里烟熏火燎的,夫人现在又病着,若再伤着了那她可真难辞其咎,如此这般想着,便说道:“夫人,大夫万般叮嘱奴婢您这额可是不能见风见脏的,灶房那个地方..”
无忧明媚带笑,“我晓得你这是好意,不若这样,去灶房寻些糯米粉,芝麻糖和奶疙瘩来,咱们在屋子里包,屋里也有火盆,也同样能煮东西吃。”
红柳眼中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她当即快声道,“成,那夫人去屋里歇儿,奴婢这就去娶物件。”
无忧点点头,冲外摇摇手,“快去快回,把院里的小丫头们一起叫上,咱们一块儿吃汤圆。”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几个小丫头便同红柳一齐拿着物件儿有说有笑的进了院子,坠儿扛着个砧板遥遥走在前头,一进屋便对正坐在圈椅上的无忧欢声道:“夫人,红柳姐姐说咱们院要包汤圆吃”
还未待无忧回话,她便将砧板一把撇在了圆桌上,“坠儿最欢喜吃汤圆了,阿嬷说冬至一家人吃了汤圆便会团团圆圆又一年。”
无忧扑哧一笑,“成,那你可要多吃一碗儿。”
话刚落,丫鬟们就进了屋子,整个屋室瞬间变得热闹起来,烧水的烧水,和面的和面,还有那拿着面团揉个小鸟搓个元宝的,小丫头们面上一派喜气洋洋,竟是比过年还热闹上了几分。
无忧手上功夫不停,将一个个汤圆包的东珠大小,标志的紧。
红柳也做在圈椅上搓着汤圆,她笑眯着眼说:“夫人,您瞧瞧这几个疯丫头,被您宠的越发没规矩了。”
“随她们去,我欢喜有你们做伴儿,一家人说说笑笑,才开心不是?”无忧将自己码好的汤圆挑了出来,她可是记着那疯狗谪仙嘴叼的很,给他准备的吃食还是精细些着好。
挑好汤圆,无忧抬眼扫了一圈各式各样的大丸子,坏心眼着咧嘴一笑,“只一样儿,自己搓的自己要吃完,莫浪费粮食。”
小丫头一听,马上手快着将自己面前的大丸子挨个放到旁人碗里,口中还不停向无忧求着饶,
“夫人,奴婢的好夫人,您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夫人,奴婢给你打珞子玩成不成?”
“奴婢给您”
无忧目光灼灼,扫了一圈小丫鬟们,在小丫头的围观下突然嘿嘿一笑,只见樱唇轻碰,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成!”
自那日起,院儿中的小丫鬟们又明白了一件事儿,夫人是个心善的美人,待人又极为宽厚,只是这汤圆虽好吃,但吃多了果真会嘴巴痛,今后还是莫要浪费粮食的好。
*
待宋燎恩一身寒月踏入院门时,无忧正指挥着小丫头们在碳盆上烧着水,水汽滚滚,将橙黄的火光氤氲出一抹柔情,晕染到了那抹瘦弱的身形之上。
宋燎恩摒住脚步踏进屋子,围在外侧的红柳正巧抬头扫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刚欲开口行礼,却被他挥拦下。他抬手指指门外,红柳得了令,忙暗暗戳动着其余人的臂膀,正在兴头上的丫头猛然看见了凭空出现的宋燎恩,均是吓了个哆嗦,几人丫鬟紧贴住身形,轻手轻脚退出了门外。
无忧并未察觉到不对,她满身的注意正全部在沸滚的水中,水花三起三落,正是下饺子汤圆的好时候,“红柳,你说夫君什么时候才回来?再滚下去,这水就要白烧了。”
无忧砸砸嘴儿,这癫狗未曾说个准时候,这样盲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她还真是想尝尝那汤圆的滋味。
“等夫君干嘛?”
“吃汤圆啊。”无忧应声回了一句话。
话还未落完,一只大掌便落到了她的额头上。
宋燎恩嘴角微勾,轻声道:“伤口还未好利索,莫要着了水汽。”
无忧闻声抬起头,宽厚的手掌顺势划过黛眉覆在了眼睫之上,清冷中透着股子淡淡的檀香,来人是谁已是不言而喻。
卧床养病的几日,她从红柳口中听到最多的两个字便是将军,见到最多的物件儿便也是营中差人送来的。什么雪狐裘皮,血燕燕窝,还有那解闷的九连环和松子糖,她还收到过几本画册子,讲的都是些将军美人,皇子民女,甚至还有本纨绔世子与俏丽寡妇,连画带字,用词极其香.艳,就连她这般厚重的脸皮读起来也是直红到耳根。
无忧眨眨眼,如羽的长睫扫过掌心,带起阵阵酥麻。
宋燎恩眸色微闪,他缓缓收回手掌,低头对无忧道,“起身吧,地上湿寒,这些事儿让旁人做便是。”
无忧摇摇头,眉眼明媚道,“不打紧,旁人不如优娘煮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