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善一共中了四支箭,有三支箭是在护着她进房间时,正中后背靠近心口的位置。
如此重的伤,在此前戴面具的陌生男人要带走她时,阿善依旧强撑着抓住她的手腕。
所以抬进来时老郎中看到伤势才摇头说阿善没救了。
唐安菱沉默不语,在东西准备齐全后,她冷静得好像正救治的人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狰狞的伤口,拔箭而涌出来的鲜血甚至有些溅到她的脸颊,都丝毫没有让她动容半分。
她冷静的几乎冷血。
被血浸透的棉布一块一块在她脚下堆积。
她沉着果断拔箭,止血,缝合,上药……
这沉稳熟练的姿态让一旁的老郎中看得目瞪口呆。
年纪轻轻便医术不凡,可方才怎么还央求他救人。
就在唐安菱忘记一切,满眼满心都是救治阿善时,伤势最重的时年停止了呼吸。
为了救江沉,时年前前后后中了七八箭。
他被蒙上白布抬出去时,唐安菱没有看到,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虽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但林修看她的目光却是透着悲伤与不忍。
因为他也认为阿善的伤势大概没救了。
林修并未在此停留,吩咐一些人留在此后,他便重回宫家。
许多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屋里的烛火即将灭时又很快被人换新,自始至终唐安菱的目光都没有从阿善身上离开过。
这一夜很长很长,而阿善身上的血也仿佛流不尽一般。
他的脸色随着失血过多变得极为惨白。
当终于处理好所有的伤口后,唐安菱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
她的手开始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如此如同,一阵阵强烈的眩晕感不停袭来。
唐安菱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她凑近阿善耳边温柔道:“阿善,我尽力了,剩下靠你了,如果你要是撑不过来,我便下去陪你,我从来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话音刚落,她终于支撑不住晕倒过去。
“唐姑娘。”陷入黑暗之前,有人惊呼她的名字,好像是乌邵的声音。
唐安菱又做梦了。
这回的梦境单纯只是她的梦而己。
梦里阿善站在她的面前,对着她笑,他笑的是那么好看。
又如昔日一般,轻揉着她的头。
“菱菱,我要走了。”
她第一次听见阿善开口说话,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你要去哪?”她慌忙想抓住他的袖口,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为什么?阿善明明就站在她面前,为什么她却碰触不到他呢?
唐安菱内心慌乱起来,“你不许走,你答应我的,你不许走。”她又一次伸手想抓住他。
如此尝试了几次后,她终于抓住了他的手。
但入手的触感微凉而光洁。
而阿善的手因为长年习武,指腹上有茧,并且是滚烫的。
这不是阿善的手。
心里一惊,唐安菱也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袭青珀色的身影,是江霖。
他正坐在她的床边,而她正紧握着他的手。
江霖的手触感柔软,带着一丝微凉,原来梦中,她握住的是他的手。
意识清醒后,唐安菱赶紧松开。
江霖面色如常,像是并未发生什么,只是温言问她可还有哪里难受。
唐安菱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布置,雅致清新,有些陌生。
“这里是?”
“江府。”不待唐安菱问,江霖又告诉她,“阿善就在隔壁,江沉无碍已经醒来。”
他说江沉无碍醒来,却没有说阿善无碍,所以阿善现在是什么情况?
唐安菱瞬间想到最坏的结果,顿时白了脸。
不顾忌无力的身体,就要下床去看阿善。
刚下地,她的腿像是失了气力一般,连站都站不稳,向一侧摔去。
“唐姑娘。”江霖赶紧伸手搀扶住她。
冷清的淡香顿时环绕四周,那是江霖的味道。
唐安菱心里没有别的异样,只是疑惑。
曾经只要她过度使用唐绥的记忆救人,便会出现眩晕,但都是休息一下就好。
这一次看外面大亮的天色,这说明她都睡一觉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睡了多久?”
她搀扶住江霖的胳膊重新坐回床前问道。
“一天一夜。”江霖见她坐好后,不动声色收回自己的手。
只是掌心陡然失去的温度让他霎时感觉丢失了什么。
“唐姑娘,抱歉,是我此前没说清楚,阿善暂时没事,你先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去看他。”
说完江霖转身吩咐候在门外的下人去准备吃的。
唐安菱却是注意到江霖口中的暂时两个字。
此前在给阿善拔箭时,她便感知那箭伤了他的心脉和内脏。
虽她尽力缝合,却也只能缝合表面。
他的内伤她无能为力。
她从来都心里清楚,虽她止了阿善的血,但并没有彻底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江家下人很快将食物一份一份端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有昂贵的山珍海味,也有清淡的清粥小菜。
就像是江霖不知道唐安菱会想吃什么,只能尽量准备的齐全,如此总有一两样符合她的胃口。
唐安菱确实没有胃口,但眼下无力的身体却让她想尽量多吃。
她要去看阿善,或许后面阿善的治疗也离不开她。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吃的几乎狼吞虎咽。
江霖一直没有开口,只深深看着她,适时的又递过去一杯清茶。
直到吃撑,唐安菱感觉自己真的恢复了一些气力。
“我带你去见他。”江霖起身带着唐安菱去隔壁。
阿善静静躺在床上犹如睡着了一般。
他的额头上放着一块白色湿布,而脸色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红晕。
唐安菱一眼便看出阿善在发烧!
她急忙奔过去,摸他的额头,果然滚烫的吓人。
“郎中用了所有的办法也依旧无法将阿善的伤退下去。”江霖的声音低沉,透着一股愧疚。
唐安菱却是想到什么,赶紧去解阿善身上包裹伤口的绷带。
给阿善治疗箭伤时,因情况紧急,完全没有消毒,所用缝合的针线就是普通的绣花针和棉线。
果然现在她缝合的地方皆红肿了起来。
伤口终是感染了。
从很早唐安菱便发现,在阿善还是毫无意识的血侍的时候,他百毒不侵,受了伤也极容易恢复。
但随着阿善慢慢恢复意识,变得像个正常人,他的身体也一点一点在恢复成普通人的状态。
受伤也不会再快速恢复。
此前他身体里的那些毒,虽破坏他的意识,却也在保护着他的身体。
她和他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难道要让他重新变成血侍才能活下去吗?
不,不,她绝不会再让他受那些苦。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唐绥!唐绥!若是你,你还有什么办法?
大概是她的渴求太过强烈,竟是又激起唐绥的记忆。
一幅幅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