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着雨,地上趟着泥,陈建国背着小书包戴着斗笠身披一块防雨油布当做雨衣,脚蹬小木屐,深一脚浅一脚地便到了学校。
还没进教室大门,就听见一声大喊,“陈建国,快点教我怎么玩铁圈。”
陈建国抬头看去,只见在众多小伙伴的簇拥下,赵跃民站在椅子上,一手高举铁环,一手高举铁钩,那劲头,跟哪吒似的。
陈建国跺跺脚,一边摘下斗笠和雨布挂到外面墙上,一边说道,“滚铁圈要在操场上玩,你看今天能玩吗?”
赵跃民转头望去,兴奋的表情顿时凝固,随即脑袋耷拉下来,那样子,活脱脱一个垂头丧气的小哪吒。
下雨天肯定不能玩的啦。
这时马文英突然说道,“操场不能玩,但是走廊上应该可以玩吧?”
一听这话,赵跃民和小伙伴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陈建国。
陈建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女生也爱玩滚铁圈?”
马文英当即抬头挺胸,“男女一个样,男生能玩的东西,凭什么女生不能玩?!”
陈建国嘴角微抽,这是能不能玩的问题吗?纯属有没有兴趣好吧!
不过他也懒得去分辨,冲着赵跃民招招手,“过来。”
嗷呜……
教室里一阵鬼哭狼嚎,男生女生都蜂拥而出,不一会儿就将走廊挤满。
陈建国站在边上,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们都把走廊站满了,我还怎么滚铁圈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家伙,乌压压的一片,难道在大家头上滚啊?
“听我指挥!”
马文英再次站出来,高高举起双手,大声喊道,“往里退,都在窗户和门口看,不许到走廊上来。”
听到这里的动静,隔壁班的小朋友也跑了出来,这一下子走廊上更挤了,
眼看没有人动,马文英顿时怒了,一溜烟地爬到窗台上,一手拉住窗棂,一手遥指,“全部给我进去,再不进去都没得看。”
听到这话,才陆陆续续有人往回走。
旁边高年级那边,有个十四五岁的同学不屑地撇撇嘴,“人小鬼大,她以为她是谁啊。”
身边一个年纪差不多的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小声点,不知道别乱说,她妈是棉纺厂工会主席,工人都得听指挥,这属于家学渊源。”
一听这话,那人也不吭声了,他家里不过是附近普通的农户,刚才只是看不惯便多了句嘴,要是早知道,绝对不敢多说一句。
虽说是解放了,可普通家庭对干部家庭的敬畏却并没有减弱多少,只是对象发生了一些变化而已。
另一边,在马文英的指挥下,走廊终于重新空了出来,
她自己也不搞特殊,一溜烟地从窗台上爬下来,跑到教室门口,屁股朝后往里挤了挤,绝不越过门框一丝线,
除了脑袋。
眼看走廊都空了,连高年级那边的人也都进去,只有几位老师站在办公室门口往这里看,陈建国也就不再耽搁,示意赵跃民把铁圈递给他,
一手铁圈一手铁钩,胸中豪气顿生,全校大部分同学都挤在窗户和教室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着这东西要怎么玩。
陈建国屏气凝神,轻轻将铁圈放在地上,然后用铁钩对准,
走你!
哎哟妈呀,
只见铁圈咕隆一下就下了台阶,风雨无阻地往对面老师办公室奔去。
陈建国赶紧冒雨去将铁圈追回来,可惜铁圈就是不停,在操场上滚呀滚呀,
教室里的同学都在议论纷纷,
“原来铁圈是这样玩的吗?那钩子就是发射器吧?”
“可是刚才他不是说下雨不能玩吗,怎么又跑操场上去了?”
“肯定是嫌走廊太小呗,你看操场多大呀,可以滚好久。”
滚了好久的铁圈终于倒地,陈建国赶紧抓起来,顾不得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重新跑回原点,随后正色说道,
“手滑,刚才纯属手滑,现在我要开始了啊。”
短暂的沉默后,几乎所有教室都响起哄堂大笑的声音,
陈建国有着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心理,脸皮厚是基本素质,自然不为所动,认真地找了找感觉,便重新出发,
随着铁丝摩擦的声音响起,这次陈建国推着铁圈稳稳出发,不一会儿就到了走廊尽头,
学校的三排建筑都是不相连的,要从这条走廊去另一条走廊,就得先下去再上去,陈建国重新找到感觉没多久,自然不敢玩高难度动作,便又推着铁环转了个圈,原地跑了回去。
这个时候,同学们都明白这个铁圈要怎么玩了,
“不就是推着铁圈跑,不让它倒地上么,这有什么难的。”
“就是就是,还手滑呢,我看他就是不会玩。”
“换我我也行。”
“行啊,”陈建国铁钩一带,将铁圈挑起来,铁圈便顺着铁钩滑到手上,他转身递给赵跃民,“你行你上。”
“我上就我上,”
赵跃民从教室里跳出来,学着刚才陈建国的样子,一手扶住铁圈,一手拿着铁钩,
走你!
啪当……
走出去还不到半米,那铁圈就倒在了地上,
赵跃民顿时傻眼了,怎么会倒呢?
我就偏不信这个邪,重新来,这回我慢一点,
再来一次,
好嘛,这次铁圈没倒,但是和刚才陈建国第一次一样,那铁圈咕隆隆地跑去了操场上,是追都追不上。
好不容易捡回来,又试了两次,还是不行,
这下大家都知道,这个滚铁圈看上去简单,却并不是真的那么简单了。
“不行了吧,”
陈建国笑眯眯地看着赵跃民,两手叉腰地说道,“这东西要多练才能学会,而且啊,滚起来只是第一步,后面的招数还多着呢。”
赵跃民眼睛一亮,正准备说话,却似乎看到了什么,赶紧转身溜进了教室,
陈建国愣了愣,还没等反应过来,一块毛巾就盖到脑袋上,接着便听到王婉茹的声音,“你个小猴子,这么大雨还敢跑出去淋雨,我看你感冒了怎么办。”
一边说一边搓,陈建国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她摆布,
擦干净脑袋,又被脱掉外套,一件还带着馨香的绿军服便被裹到身上,这才被王婉茹推着往里走,“进去,上课了。”
当……当……当……
悠扬的钟声响起,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