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淮不会游泳,只觉得坠入水中的自己像一块石头,沉重至极。
她呛了一口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挣扎着想要冲出水面,这时,一双紧紧握着她的大手稍一用力,就将她揽入怀中,冷冰冰的唇印在她嘴上,给她渡着气。
顾月淮倏然睁开眼,水流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晏少虞的眼睛却很清晰。
她眼中倒映着他狭长的桃花眼,漆黑的眼瞳十分深邃,带了些她看不懂的意味。
晏少虞双臂禁锢着顾月淮的腰身,两人顺着水流被冲走很远,一直没有冒头。
不知过了多久,顾月淮觉得快要窒息而死了,忽然被一股力道带着浮上水面。
“咳咳咳——”她奋力咳嗽起来,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发丝贴在颊侧,十分狼狈。
晏少虞皱眉看着顾月淮:“怎么样?”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没有一点亮光,火把也早在逃跑时丢在了路上。
顾月淮只能看清晏少虞一个模糊的轮廓,她摇了摇头:“没事,先上岸吧。”
晏少虞拉着顾月淮,游到岸边,两人身上都十分沉重,一上岸就瘫软下来,初冬的林间黑夜静悄悄的,除了冷风,连虫鸣都听不到,世间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抱歉,熊会游泳,我们一旦浮出水面,怕它继续追。”晏少虞声音有些哑的道。
顾月淮轻笑一声,侧眸看向晏少虞:“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你救了我。”
她知道晏少虞说的其实是水中给她渡气的事,事急从权,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更何况,只要是他,就是更过分些她也不会兴师问罪。
晏少虞起身,撩了一把额前湿透的碎发,他眸子四下一扫,脸上挂起警惕的神色:“林间动物都会来这里喝水,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吧。”
顾月淮颔首,拧了拧袄子上的水:“好。”
晏少虞选了一条陌生的路,这里人迹罕至,杂草丛生,压根没有下脚的地方。
顾月淮跟在他身后,沉吟道:“我们不回木屋吗?”
晏少虞摇了摇头:“木屋前有狼尸,那算是熊的猎物,我们暂时回不去。”
“猎物?熊不是不吃死的东西吗?我记得有人说过,遇到熊的话可以躺下来装死,说不定能逃过一劫,这是假的?”顾月淮语气有些诧异,她是真信了这套说辞。
晏少虞沉默了一瞬,说道:“熊只是不吃腐物。”
换言之,如果真遇到熊,躺下装死的话,熊会以为猎物刚刚死去,肉还很新鲜,压根就不用费力气就可以饱餐一顿,这无疑是个很愚蠢的选择。
顾月淮了然地点了点头,抬头看看昏暗的环境:“那我们现在去哪?”
晏少虞顿了顿,语气平静道:“走到哪儿算哪儿,远离水源。”
接下来一路上,两人变得十分沉默。
晏少虞是在回想刚刚在水里,他噙住的那双冰冷的唇,很软,很滑,他仔细想过了,如果当时和他待在一起的是田静,亦或是别人,哪怕被熊发现,他也不会为其渡气。
所以,刚刚与顾月淮说的那番话,只是口不对心的借口而已。
这个念头让他有些颓丧和沉重,他这么排斥顾月淮的靠近,最后却还是上了心。
他甚至还不了解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唯独对他这么特别。
顾月淮也沉默着,她在想木屋里的田静和宋今安。
那两人在她心里算是一丘之貉,毕竟他们俩是命中注定的姻缘夫妻,她杀死田静,也算是破了这段姻缘,只是不知道宋今安是什么态度,当时她走的匆忙,没来得及看。
上辈子轰轰烈烈的仇恨,这辈子也算是报了。
可是,只要宋今安活着,他们只要离开了这山坳,他到警局去揭发她的杀人之举,那她还是会坐牢,为了田静坐牢,这个念头单是想想就让她浑身冰冷。
不是惧怕,而是厌恶。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她没有杀了田静的原因,杀人,总会有破绽,她现在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手里没有能用得上的势力背景,没办法像上辈子的田静一样粉饰太平。
她重活一辈子,这段生活来之不易,为了田静而枉费光阴,不值得的。
但晏少虞独自在外面对未卜的生死命运时,她还是热血上涌了。
上辈子,在她绝望至极时,是晏少虞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护在没人能够触及的象牙塔中,把一切来自于田静的明刀暗枪尽数抗下,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在拿刀捅向田静的那一刻,她没想活。
在拿着火把,推开门走向晏少虞时,她更是带了死的决心。
可是现在,她活下来了,晏少虞也活下来了,那宋今安呢?他是否活着?
顾月淮眸光沉凝,一双静谧灵动的眼眸幽深极了。
她抬眸看着晏少虞挺拔的背影,眼中泛起一丝波动,她心里很清楚,晏少虞不可能任由她杀了宋今安,可让宋今安活着离开这里,她又该何去何从?
这段该死的宿命,让她陷入到一个难以缓解的漩涡里,挣脱不开。
不知道走了多远,顾月淮双腿都僵硬了,眼前一晕,一个踉跄便跌倒在地上。
“顾月淮!”
晏少虞顿住脚步,折身回来扶起顾月淮,触手是烫手的温度,他动作一滞,伸手碰了碰顾月淮的额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顾月淮,你发烧了。”
在这种险恶艰巨的环境里,发烧生病和丢掉半条命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必须要尽快找到出路,最好是能寻回大队去,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且不提原路滑坡塌陷,就单说狼群堵路,回去也是不可能实现的。
为今之计,就只能先返回木屋了。
木屋里有火堆,可以烧热水给顾月淮降温。
顾月淮头发披散,既凌乱又狼狈,白皙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明明是刚从水里上来,唇瓣却干涩惨淡,她靠在晏少虞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头微松。
在阖眼昏睡过去的一瞬间,呢喃了一句:“晏少虞,我好冷啊。”
体力耗尽,心力交瘁,导致她一时泄了劲,病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