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空仔细思量了舒云归的话,在现在霍普星域如此糟糕的境况下,闯出去也许真的能博得一线生机。
他当即表示:“如果一定要去的话,那就我去。”
“不行!”
舒云归想也没想便提出异议:“iafa的运转离不开你,万一灯塔联盟打过来,还需要你来统筹指挥,退一万步说……你母亲还有靖姐,都不能失去你。”
程思空反问:“难道你就无牵无挂吗?我母亲和程靖至少都能生活自理,但舒心还是个孩子,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你忍心抛下她吗?”
狭小的宿舍客厅中陷入长久的沉默,人类总是因为一腔热血去做英雄,又因为感情牵绊难以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这可怕的沉默才在程思空抽出烟盒的那一刻被打破。
“别在宿舍抽烟,有火警警报。”
程思空悻悻将烟盒塞回了裤兜,坚持道:“我认为还是应该我去,毕竟我能控制‘须臾光年’,来去都能自己把握,你若去了,何时回程、能不能顺利回来可都不好说。”
“可我比你异变能力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舒云归毫不客气道:“如果那边真的很危险,我的存活几率比你大,只有先保证存活才能谈返回,不然都是空话。”
程思空猝然噎住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用什么理由来反驳他,于是这场争论便以舒云归压倒性优势胜利告终。
确定了人选,出发的日子便随之定了下来,这件事也顺理成章上报给了许闻钊,老将军没对年轻人的冒险行为多说什么,只是将陪伴自己多年的一把手枪赠与了舒云归,命令他万事小心。
舒云归不想把事情弄得太悲情,特意叮嘱简方荣这几天多分散舒心注意力,没想到舒心那边是稳住了,朱新月得知消息“嗷呜”一嗓子,哭得是昏天黑地,要不是“须臾光年”真的只能送一个人过去,她是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的。
临行前夜,程思空在iafa基地中摆了一桌壮行酒,如今条件不如在莱特星,席面略微简陋,不过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一些小瑕疵便也被自动优化掉了。
从巨狮一号走到今天,时间不算长,但彼此都是经历过生死的挚友,所有人心中都一直坚信,只要团队在,任何困难都可以化解。
但骤然听闻舒云归此番要独身前行,众人心中都不是滋味,路亭灌了好几杯酒,转身用力抱了抱舒云归。
“答应你的飞行摩托还没买,等你回来,给你买最新款的。”
为了缓解气氛,舒云归大声笑道:“好啊!记账记账!”
“长兄如父”的路亭暗自神伤地抹着眼泪,正在追逐打闹的小小靖在他身边忽然一个急刹车,身后来不及停下的小小空“哐当”一声撞了上来,将小小靖撞进了路亭怀里。
路亭顺手将她捞起来放到自己腿上,黯然道:“你舒爸爸要走啦!”
小孩子接受能力快,经过这段时间的社会化学习,已经可以听懂一些人类语言了,她望向舒云归,嘴一瘪,豆大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舒云归最是心软,尤其见不得小女孩掉眼泪,小小靖一哭,他就好像看见了舒心哇哇大哭的样子,忍不住伸手蹭了蹭她的小脸,扬起笑容道:“路叔叔又骗小孩了。”
小孩子单纯无法分辨真假,显然在她心里舒云归的可信度是高于路亭的,小小靖愤怒地咬了路亭的手指一口,跳下去拉着小小空跑了。
这一咬,路亭更伤心了,连声叹气,带得满桌人都沉下了面色。
“你够了,收一收吧,我是去探查,又不是去送死,你再继续叹气,我真觉得自己离牺牲不远了。”
路亭瞪了他一眼,气道:“你再胡说就别去了。”
舒云归灿笑一声,举起酒杯道:“人生相遇,自是有时,能与大家相识,是我的荣幸,希望我能顺利找到人类延续之火种,归来之时,仍能与大家并肩作战。”
在场的程思空、程靖、路亭、朱新月、蒋如舟,还有林爱和唐越,都纷纷举起酒杯,用力撞在了一起。
这本不应该是一场充满悲情的分别,但这段时间众人似乎见惯了生离死别,面对未知,大家的第一想法都变得消极很多。
舒云归心想,这大概也是一种群体战后创伤应激反应吧。
出发日就定在宴会第二日,昨晚的酒里程思空做了点手脚,以至于出发的时候大家都还沉睡不醒。
在离开iafa基地前一刻,舒云归特意去小花园中给绿藤浇了些水,没有舒同泽照顾,藤蔓伞盖明显比之前小了一圈。
“不知道能不能达到您对我的期望,但愿不会让您失望。”
基地人工天幕上刮来的微风卷下了一片落叶,它在舒云归身边打着旋,落到了他脚尖上。
舒云归弯下腰,将那片藤叶握进了掌心,随后他抬起右手托举于心脏前,高声道——
“一切为了人类未来。”
舒云归和程思空步行走上星流航备站天文观测台,这里的角度与未知之地的坐标对应,是最理想的出发位置。
舒云归将战术腰带扣好,又将许闻钊送给他的手枪郑重地插进腰带中,随后接过程思空给他准备的战术背包掂了掂,挑眉道:“有够沉的。”
程思空不以为意道:“程靖说你一个人在外面闯,必须要准备足够的物资。”
“果然还是靖姐对我好,你呢?大金主不送点什么?”
“我送你个锤子。”
程思空没好气道:“要不是你跟我争,现在该出发的就是我了。”
舒云归背好背包,将胸前的减重仪打开,肩上登时轻松不少。
“准备好了吗?”
程思空双手掌心的能量光束越来越强,舒云归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在震颤,即将迎接他的,是远在770亿光年外的未知之境。
就在“须臾光年”的能量不断累积的时候,一道灰色的身影骤然闯上观测台,旋即被人死死拉住。
“舒云归!你个骗子!”
舒心穿着灰色的工作服,手里还握着沾满机油的扳手,正被简方荣拉着胳膊,泪眼朦胧扬声大骂道:“你混蛋!你答应我不会再走的!”
舒云归露出一抹苦笑,轻声道:“听话。”
为了支开舒心,舒云归特意让简方荣这几天给她布置了相当多的任务,为了完成任务,舒心干脆住在了检修平台,没想到熬了个通宵的她正准备去食堂吃饭,却意外看见了朝观测台去的舒云归。
几乎是下意识地,舒云归撒开腿追了过来,她一跑,简方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竟开始追她,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事绝对不简单。
果不其然,刚到观测台,就看到哥哥穿着作战服一副要远行的样子,她一下就慌了,差点闯进“须臾光年”里面去。
“我不听话!不听!你无论做什么总是扔下我一个人!我不要你了!我没哥哥了!”
舒心在简方荣的怀里挣扎大叫着,“须臾光年”的光芒却逐渐笼罩舒云归所在的一小片空间,他的身影在曜目的光芒中逐渐淡化。
“可我妹妹这么可爱,我舍不得失去啊。”
舒云归的声音变得极为不真实,仿佛是从另一个空间中传过来的,甚至还带着回音。
他在光芒中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动作,向舒心承诺:“哥一定、一定,很快就回来。”
下一秒,“须臾光年”能量暴涨,舒云归眼前被一片白光侵袭,整个身体漂浮起来,只是眨眼之间,星流航备站观测平台和嘶吼哭泣的舒心就一起消失在了眼前。
接替他们出现的,是一片蔚蓝色的星球,舒云归漂浮在云雾中,俯瞰大地上茂密葱郁的森林和波澜壮阔的河流,他看见类似中世纪西式古城墙的建筑以正圆形一圈圈矗立着,这里的文明似乎还很古老,但却令舒云归欣喜。
他要寻找的就是最古老的人类基因,没有经过高科技改写过的、纯正的人类基因。
很快,他看见一个人影从古城墙圆形围墙上翻出来,向着外面的森林快速跑去,那人钻进了草丛里,咻然隐没了身影。
这是舒云归在这个星球上看见的第一个人类,他继续伸头去看,身体却陡然一重,此时他才惊慌地反应过来,“须臾光年”停止了!
他像一颗炸弹似的从天而降,空中他几次试图唤起“独创空间”或“坐标改写”自保,但不知为何,异变能力似乎在这个星球上消失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咚”地一声砸向了一片灌木丛。
这一下,差点让他出师未捷身先死,眼冒金星的联盟大英雄顶着树上掉下来的鸟窝勉强撑起身体,在飞鸟叽叽喳喳的强烈抗议下终于看清了眼前状况。
令他万万没想到是,他这一砸,正好砸到了刚才翻墙出来的那个人,人已经晕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普通人被这样的高空坠物砸到,不死也要高位截瘫,舒云归立刻解开对方的外套,探手到那人后脖颈上检查脊柱有无损伤,却没想到这人忽然醒了过来,猝不及防与他四目相对。
小伙子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由白转红,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扬手一巴掌——
“啪!”
扇到了舒云归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