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迈的老父亲哪里知道这时儿子的意识早已不在自己身体中了，只当是文森没死，立刻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但无论室内还是室外，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此时正被他抱在怀里的文森根本就没有呼吸，
那明明就是个死人，但死人怎么可能会动呢？！
除非是——
“诈尸啦！”
门外灾民登时跑的跑、散的散，深更半夜很容易暴露目标引来共存派围剿，舒云归听见叫声当机立断一脚将别墅大门踹上了，戈保罗速度更快，直接将文森的父亲拖了起来，硬是架到一边捂着嘴不让他乱叫。
文森最后是被戈保罗放倒的，虽然戈保罗并不太明白“人类电子化”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他对自己的去枪法有十足的信心，在野地中文森被他一枪击中额心，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枪伤中存活下来。
“这……这是怎么……”
费恩·劳伦尔本就身体不好，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惊吓，登时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咳了起来，舒云归一边缓步走向文森，一边竖起耳朵听着费恩·劳伦尔的咳嗽声，只觉这人应该是撑不到去霍普星域治疗的那一天了。
放置在门后的文森只是竖起了一只胳膊，身体并没有动，舒云归刚一靠近，那胳膊又伸长了一些，只是动作幅度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大了。
“是生物电。”
果不其然，只要舒云归触碰文森一次，那具尸体就会有一定幅度的动作，只是动作越来越微弱，最后几次已经基本不能再活动了。
“什么是生物电？”
柯尼莉丝躲在费恩·劳伦尔身边，紧张地问。
“简单来说就是安插在文森身体中的这些电路可以捕捉周围环境中的细微电流，转化为动能用来支撑躯体活动，但是现在电路板已经被戈保罗打坏了，能输送到躯体中的电流一次比一次少，现在已经完全用不了了。”
看着满屋子人震惊又疑惑的神情，舒云归忍不住道：“你们该不会以为这世界上真有什么借尸还魂的事吧？文森的躯体之所以能动，是可以用科学道理来解释的啊！”
然而科学这东西已经在第九星殉道二十多年了，即使一些年纪大的人上过学，但一具尸体在眼前骤然活动起来，面对这种惊吓，谁还能像舒云归一样淡定地去寻找什么科学解释啊？
大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还是没有人愿意去处理文森的尸体，这活只能落到舒云归头上，他用力将嵌进脑组织中的电路板拔了出来，没有了生物电处理中枢，文森的尸体便再也不会动了。
“无论戴新杰把缪斯服务器说的多么神乎其神，其本质也不过只是一堆电路罢了，真正可怕的还是保存在缪斯服务器中的那些个人类意识。”
舒云归握着沾满血迹的电路板，低眉沉思着。
虫族也好、恶变体也好、诱导剂也好，都不是最恐怖的，那些看不清猜不透的人心诡谲，才是这世界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耳畔咳嗽声渐弱，费恩·劳伦尔终于缓过气来，朝舒云归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你……你从那具尸体中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没什么，已经是一块废弃无用的电路板了。”
舒云归伸手将电路板递给了他，费恩·劳伦尔没有接，只是看了两眼，似乎像是受不得这血腥气似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白了几分。
“这就是所谓的‘人类电子化’？”
整个内城中，除了共存派那些人之外，大概也就只有费恩·劳伦尔对“人类电子化”这件事知道的最多，舒云归扯了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了，转着那张电路板道：“不，这只是用来驱使人类躯体的，你可以把它看做是简易的机器人驱动芯片，真正的‘人类电子化’可比这复杂得多。”
费恩·劳伦尔望着文森的的尸体，又问：“那个年轻人是被兽人首领提取了人类意识才变成这样的吗？”
“是，他是为了救我和柯尼莉丝才变成这样的。”
“那他的意识呢？现在还存活着吗？”
手中转动的电路板打了一个圈停住了，舒云归垂着眼解释道：“从现有的科学维度来说，人类脑死亡之后就不能再称为‘活着’了，即使意识仍然存在，但其本体确实已经死亡了，‘人类电子化’之后，意识会被上传到缪斯服务器中，至于服务器里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我可就不知道了。”
费恩·劳伦尔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老实说，当我第一次听说‘人类电子化’这个词的时候，还真没想过竟然是这样一副情景。”
“人类总是会把未知的科学技术想象地非常美好，但事实看来并不是所有的科技都是为人类造福的，就像古地球科技那样发达，却为了科技发展过度消耗资源，导致天灾频发一样，任何东西都是有利有弊的。”
费恩·劳伦尔对舒云归的这番看法不置可否，继而问道：“你们已经跟兽人首领正面接触了，是吗？”
舒云归没有做声，这位病入膏肓的国王自言道：“别看我病着又被软禁，其实也有一些眼线在共存派中藏着，当初他们想要跟兽人划地而立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可行，如今又闹出个‘人类电子化’，不知道再过些日子，又要蹦出什么新名词来。”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舒云归摸了摸身上，想起在科珀市遇到的那个侦查小队队长留给自己的牌子跟背包一起留在了那边别墅内，只好道：“我在野地中遇到了你派出去的侦查小队，是你让他们去寻找门罗天文台的吧？好消息是他们找到了，坏消息是链接天文望远镜的动力核心已经被人抢走了，而且那支侦查小队也无一生还。”
费恩·劳伦尔猝然闭上了双眼，他胸口起伏着，忍不住又重重咳了几声。
“你的侦查小队队长凯西·米切尔让我转告你，一定要支撑下去，因为他们在门罗天文台发现了来自770亿光年外的回音，他认为第九星的生死存亡或许就寄托在这道回音上面了。”
舒云归站起身，将残破的电路板扔到桌上，沉声道：“虽然心中抱有希望是好事，但我还是要提醒你，按照凯西·米切尔的话，即将又有一批兽人军团抵达第九星，而那组回音是否真的能帮到第九星还两说，所以在第九星被兽人彻底毁掉之前，你如果还想保住你的子民，便要提前想好办法。”
“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要么第九星整个被兽人军团毁掉，要么等缪斯服务器采集完人类意识之后再将其毁掉，你如果还有别的办法，最好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费恩·劳伦尔的目光死死盯着桌上那张电路板，他看着上面的血迹在桌布上氤氲开，像极了第一只兽人出现在第九星上的时候，起初没有人在意，只当那是一头变异的野兽，后但来它们越来越多，攻击范围越来越大，就像湖面泛起的涟漪一样一圈圈扩大，第九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沦陷了。
他撑着桌沿重重咳了两声，抬眼望向舒云归，道：“趁兽人军团还没到，抢回动力核心也许是唯一能拯救第九星的机会。”
舒云归靠在桌边抱着胳膊问：“你知道动力核心在哪？共存派可是信誓旦旦说不在他们手上。”
“确实不在他们手上，内城就只有这么大，就算是挖个坑把动力核心埋起来也不是个小工程，他们做不到无声无息把东西藏起来的。”
舒云归眼角一挑：“你的意思是……动力核心已经落入了兽人首领手中？！”
费恩·劳伦尔费力地呼吸着，无奈地点点头，道：“东西不可能凭空消失，我和共存派都没能抢到动力核心，那除了兽人首领之外，还会有谁想要这个东西呢？”
他神色痛苦地摇头道：“只要毁了动力核心，我不能重启移民飞船带领第九星子民离开，共存派也不能靠它制造武器自保，对于兽人首领来说，动力核心可是比我们双方领导者更重要的东西，一定是他提前下了手……”
“你还有多少兵力足够去跟兽人首领抗衡的？别怪我打击你的信心，除了兽人，他们还有战舰和机甲，仅凭那两样东西，就足够摧毁内城了。”
“我在第九星当了二十多年的君主，怎么可能不知道敌人的厉害？但现在除了孤注一掷，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难道真的要等到全民电子化之后，化为一道意识在所谓的服务器中去后悔吗？”
舒云归沉默了，敌众我寡，即使是军事指挥专业毕业的他也不知道这场仗该怎么打。
他们甚至连一支成建制的军队都掏不出来。
可……这场仗似乎又非打不可。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需要采集第九星人类的基因序列，更重要的是，兽人、机甲、战舰包括戴新杰在内，所有侵略第九星的东西都是来自霍普星域的，虽然这一切都跟舒云归没有关系，但同样来自霍普星域的舒云归却没办法看着自己人在别人的星球上为非作歹。
于情于理，自己好像都不能从这最后一战中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