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柯尼莉丝在会议上说服程思空的当天，提亚迪斯天空岛就开始接收第九星难民，但除了内外城的民众之外，还有大批流民是散落在废弃城市各处的，这就给转移工作带来了不小的困难。

在天空岛作战指挥室中，舒云归站在指挥台上，听着舱内人声此起彼伏，眼前的大屏幕上不断更新着实时画面。

“鸿雁运输机h-332号已进入9号高速起飞通道，目的地马里斯市，飞行任务编号zy-3566,请求起飞。”

指挥室中，9号高速起飞通道运行灯光由红转绿，指挥员平稳的声音响起：“准许起飞。”

强劲的预加载推动力使得运输机的瞬间加速度快得惊人，屏幕中只留下了一道引擎全速运转时产生的白烟，庞大的运输机呼啸着离开天空岛，眨眼间消失在云层之上。

十秒内，上一次起飞留下的烟雾就已经被通道自净化系统吸收，下一架运输机紧随其后被升降平台推入高速发射通道内，等待执行任务。

而像这样繁忙的发射通道，提亚迪斯天空岛上一共有一百九十九条，从指挥台放眼看去，控制中心的偌大显示屏上全都是各个通道正在起降运输机的画面。

从会议结束到现在不过十二个小时，天空岛已经累积派出将近4000架次的运输机奔赴第九星各地，执行灾民转运工作。

但出去的飞机多，回来的却寥寥无几，通过飞行员发回的报告来看，绝大多数的原因都是流民太过分散，神出鬼没难以寻找，并且长期缺失社会化活动，对陌生人充满敌意，并不愿意相信所谓的“灾民转移”，很多报告中还出现了飞行员与流民发生武力冲突的事件。

“你想要救人，人家却不领你的情，现在知道你要做的事情有多难了吧？”

程思空不知何时出现在指挥室中，他没有“引路人”组织指挥权，自然不能在提亚迪斯天空岛上随意乱逛，舒云归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天空岛上的人关系搞得这么好，不仅给他开了门，甚至在如此忙乱的情况下还有人问他要不要喝咖啡。

舒云归额角跳了一下，怎么都没人来问自己呢？明明自己才是“引路人”的老大吧？

他劈手将程思空手里的咖啡抢了过来，条件有限，只是速溶咖啡，但对于这么长时间在第九星忍饥挨饿恨不得过着野人生活的舒云归来说，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程思空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忍不住笑道：“你刚上岛没多久就来第九星了，岛上很多人都不知道有你这号人物呢，等混久一点就好了。”

舒云归白了他一眼：“当初真应该让你来，你是不知道我在这过的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我看你也没瘦多少啊？”

程思空阴恻恻笑道：“再说了，把人家王室的小姑娘哄得死心塌地的，这还不叫好日子啊？”

舒云归一口咖啡差点喷他一脸，呛咳着问：“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是没有心还是没开窍啊？”

程思空嫌弃地掏出手帕擦了擦衣服，道：“就那小姑娘的眼神都快贴你身上了，你自己没感觉到？”

“谁？柯尼莉丝？”

舒云归毫无触动，抿着咖啡，目光依然注视着大屏幕，语气平静道：“她啊……我要怎么跟你解释，我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其实是个男的……”

“啊？”程思空一脸茫然：“她是个男的？不像啊？”

舒云归淡定补充道：“而且她只有十九岁。”

程思空有些被他绕晕了，半晌才回了一句：“你不也还没满二十四吗？”

舒云归没再搭理他，因为他看见大屏幕上又有一块区域的监视系统中跳出了鲜红的“冲突警告”字样。

他立刻放下咖啡杯，点开手臂上通讯仪全息操作面板，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通讯仪中显示出一片胡乱摇动的画面，可以看见镜头前的人很多，正推搡拥挤着，嘴里甚至还骂骂咧咧的。

“报、报告！七号扫描舱发现有灾民将牛羊羔崽藏在行李中带上岛，按规定，每个人只能携带十公斤的个人物品，且不能有、有任何活体，这样是违反、违反规定的……”

话没说完，人群动.乱加剧，只听有人骂道：“说是要救我们，却什么都不让我们带，说不定你们就是想骗我们去做苦力！”

“没错！就像外城那群傻子一样给内城人做苦力！我们才不去！”

“我们不去！放我们回去！”

屏幕很快暗了下去，像是工作人员被推到了，在无数只乱动的人腿中，赫然出现了几只牛蹄，不仅显得尤为慌乱，而且还拼了命地往全息影像上拱，几乎要在舒云归这边的影像中显出一个牛头的形状。

程思空哪见过这场面，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舒云归脸都黑了，立刻切断通讯，换了个人，道：“如舟，你到哪了？”

蒋如舟一早上就在各个扫描舱中解决这种扯皮拉筋的事，制服都被那些不讲道理的人给扯坏了，此时衣襟大敞，正满头大汗举着防暴枪赶往七号扫描舱。

“到了到了！哎呦我去！怎么打成这样了？！”

他眼疾手快站在门口朝里面开了一枪，这种特制的防暴枪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伤害，但会在一定时间内在大脑中产生强烈的疼痛感，以此迫使敌方丧失活动能力。

这一枪也不分敌我，直接把七号扫描舱中所有人都撂倒了，蒋如舟跨步迈进去，一把将不明情况的羊崽子拎了起来。

野地中生活的流民能养几只牲畜不容易，自然是不舍得抛弃的，但天空岛的规定也是不容挑战的，蒋如舟拎着羊羔子，对躺在地上满脸冷汗的流民重声道：“每个人十公斤，严禁携带活物，上飞机之前就跟你们说过吧？”

“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我把这几头小家伙送下岛去放它们自由，要么你跟它们俩一起下去，你选一个吧。”

在野地中，肉食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流民哪里肯干，躺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蒋如舟的腿哀求道：“至于吗？！就两只小羔子而已，才多少斤啊，你们这么大的飞船，哪里还容不下它们了？！”

“这是容得下容不下的问题吗？！”

蒋如舟怒道：“你也超重、他也超重，人人都带一大堆东西上来，五百万人要多加多少重量你算得清吗？我们天空岛还要不要起飞了？”

“而且我们天空岛拥有自循环生态系统，你这些活物属于外来物种，万一携带什么病菌或微生物，就可能对岛上的生态系统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你担得起那个责任吗？！”

在舒云归眼中，蒋如舟一直是个脾气温和，说话有礼貌的好孩子，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还真有几分震慑作用，流民被他吼得一愣一愣地，眼睁睁看着他把牲畜拖了出去，却一句话都不敢讲。

“我奉劝各位，大灾当前，活命才是第一要务，在我们天空岛上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在这里没有阶级，不存在谁为谁当苦力的说法，所以请各位相信我们的能力，积极配合，如有暗藏祸心、妄图在这里挑事的人，那对不起，天空岛绝不会留你！”

带牲畜上岛的流民瑟缩了一下，蒋如舟垂下眼问他：“两条路，你选哪一条？”

“我……我不带了、不带了！我想活下去！让我上岛吧！”

蒋如舟“嗯”了一声，示意身后的队员将七号扫描舱中的所有流民进行重新扫描检查，决不能让任何活物和电子物品上岛。

他挤出门去，在走廊上对舒云归敬了个礼，道：“报告，冲突已解决。”

舒云归张了张嘴，抬头望向身后抱着胳膊洋洋得意的程思空，僵硬地问：“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都教了他些什么啊？！”

“我教的有什么不对吗？”

程思空挑眉道：“现在是战争时期，我们几乎已经从霍普星域中独立了出来，需要一批有能力的中流砥柱来协助我们，蒋如舟是我们一手培养起来的，无论是胆识还是能力都是非常优秀的，只是还缺乏一些领导者的魄力，我教他这些，就是为了某一天我们两个都不在的时候，他能独立挑起大梁。”

程思空的大手落在了舒云归的肩膀上，两人一起看向控制台大屏幕，在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程思空开口道：“从你决定接受平民的那一刻起，我们的身份就不仅仅只是军人了，我们统辖的也不再是井井有条的军队。”

“你要学着成为一个领导者，你的人民、你的军队、你的城镇和武器，这一切的统筹管理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舒云归，你的压力可不小的。”

肩上虽然只有一个手掌，但舒云归已经可以感觉到千斤重担压在身上，他双手微微攥起拳头，正思考自己未来该如何管理好这一大群人的时候，程思空却突然语调一变，笑道：“哎，之前审判长送过我一本书，叫什么《领导力与决策力》吧？回头我送给你啊？”

舒云归眼皮一跳：“听你这个声音就准没好事。”

“这可是审判长亲自写的，据说里面有大量他的自传，也不知道那老头有没有恶变，要是没有的话日后说不定还能相见，到时候你记得给钱他啊，一千二星币，他非要塞给我，我到现在还赊着账呢。”

舒云归一下就跳了起来，冲已经跑远的程思空挥拳道：“你一富二代还赊账吗？”

“不不不，现在咱两已经是一个起跑线上的了，你做你的领导者，我做我的富一代。”

程思空在门边朝他挥了挥手，狡诈笑道：“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