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寻找血样而意外发现的藏尸地就在距离西山矿场不远处的一处废弃矿洞中，这条矿洞因为矿脉走向复杂，斜向下打了一半地下水渗入就停工了，矿洞边竖着“废矿危险，禁止入内”的牌子，但周围却有很多新鲜的脚印，至少在两周之内这里还来过人。

矿洞内一片漆黑、恶臭熏天，旁边斜着一大块石板，应该是掩盖洞口，防止恶变体出逃用的。

段成天奉命带人进行地毯式搜索，当然他们并不是逐一下到矿洞中去搜寻，而是利用检测仪器对血样中的生物成分进行探测，当扫描车开到这里来的时候，仪器上的数值突然冲得很高，说明这片区域有大量活性血液成分。

扫描仪器至少能检测到万米地下中的0.5毫升血液成分，这样高的监测数值只能说明附近有活人，起初iafa的成员还以为是地下矿洞中有矿工没有出来，他们换用生命检测仪再次对该区域进行细致的搜索，才发现了这个用来隐藏罪恶的地方。

程思空用手帕捂着口鼻走近矿洞边缘，斜向下的矿道并不支持人类直立行走，如果要下到矿洞底下去，就必坐下来沿着矿道滑进去。

此时天空中悬着一艘战舰，起吊装置已经安装好了，穿着防护服的士兵们正从矿洞中往外搬运尸体，刚开始的一些外观还算完整，只是皮肤略有腐烂，而随着发掘的不断深入，底层被搬运出来的尸体就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有些甚至已经半白骨化了。

洞口气味实在难闻，光靠一条手帕根本隔绝不了，段成天拿来了两个防毒面罩，程思空却挥了挥手没有接，而是顾自唤起了“独创空间”，将舒云归也一并纳了进来。

即使“独创空间”中空气清新，但在洞口站了那么一会，身上就已经沾上了味道，程思空依然捂着口鼻，道：“抛尸行为至少已经持续了两年，矿洞底部湿度大、气温低，尸体不易腐败，能捞出白骨就说明尸体已经被扔进去很久了。”

舒云归隔着透明的空间壁环顾四周，矿洞边上就地摆放了上百具尸体，战地医疗团的人正在逐一检查死因并登记，因为死尸数量多、气味大，连带着防毒面具的人也撑不住，每隔几分钟就要跑到远处去干呕。

“应该是李北野做的，他拥有蝾螈星半数以上的矿场，老孟和甘庆森之前说过，矿工中出现恶变体就会被带走，但谁也不知道那些恶变体都去了哪里，我在生物研究部门见过一些恶变体标本，但那只是少数，更多的应该都被扔进了这里面。”

“那异变体怎么解释？李北野不是最想拥有异变体军团吗？他会将异变体扔进矿洞中吗？”

程思空指着远处那几具单独摆放的尸体，因为地表有风，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用石块压住了四角，看不清死者的面貌与死因，但根据裸露在外的手指腐烂程度来看，这些异变体似乎也已经死亡了很长时间。

这个问题舒云归也难以解释，如果这些都是李北野做的，唯一的可能就他实在太蠢了，分辨不出恶变体与异变体变化前期的区别，以至于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也通通扼杀了。

虽然李北野这样做的可能性很高，但舒云归却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因为并不是所有异变体都会展现出异于常人的能力，比如说像程靖那样的精神类异变体和邝家平那样的感知类异变体，他们在异变初期只是比正常人稍微精神敏感一些而已，是完全不可能被误会成恶变体的。

只有攻击类异变体在异变初期由于对自己能力的不了解导致掌握不好异变能量的释放程度，可能会造成一些误伤，但单纯的攻击类异变体出现的概率很小，这九具尸体绝对不可能全是被认错的攻击类异变体。

“不是说有幸存者吗？或许可以试试问话。”

舒云归将段成天叫了进来，虽然段成天并未下到矿洞里面去，但当他一进“独创空间”，舒云归感觉整个空间内的尸臭味又浓烈了几分。

“幸存的是两个异变体，受了枪伤又在地下矿洞中关了半个多月，被抬上来的时候已经意识模糊了，现在在医疗车上接受治疗，不确定能不能进行问话。”段成天道。

“在矿洞里活了半个月？”程思空捂着口鼻，眉心微蹙，问道：“那是怎么活下来的？就算枪伤能撑得住，也不可能不吃不喝挺半个月吧？”

段成天“呃”了一声没有说话，但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程思空一开始没往那方面去想，看到段成天欲言又止的表情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才在舒云归几度作呕的动作中回过神来。

得了，这几天的饭是吃不下去了。

“忍一忍吧，人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也算是个坚韧不拔意志力顽强的人了，我们去看看吧。”舒云归拍了拍程思空的肩膀，连衣服抖动都能带起那股腐烂的恶臭。

医疗车上的空气净化系统功率全开，车顶上的扇叶都要转起飞了，救上来的异变体被脱掉了衣服全身用生理盐水清洗过了，但即使如此那股从内往外散发的死人味道还是令人睁不开眼睛，医生护士们只能戴着防毒面具工作。

“他吃进去了大量的腐肉，腐食中的毒素侵害了他的消化系统，造成了人体的排异反应，由于炎症过高，他一直处于高烧状态，眼睛烧瞎了，听力也下降得厉害，我们刚为他洗过胃，现在喉咙应该比较难受，如果要问话的话，需要大声一些，再凑近一些去听。”

舒云归看了程思空一眼，程思空明显很抗拒凑近那人，舒云归只能自己倾下身，强忍着胃里的抽搐感，大声道：“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的，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是谁把你扔到这里来的？！”

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人费力呼吸着，他的呼吸系统也遭受了严重的腐蚀，因为受伤时间太久，“细胞重组”也不能令死亡已久的细胞重生，医生不得不为他做了气管切开手术，此时他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流声，舒云归的耳朵几乎贴到了他的嘴唇边，才从气流的冲击感中勉强听出了一个“马”字。

这个答案和他心中的猜测重合，他直起了身体，看向程思空，道：“是马萨。”

程思空扫了一眼床上浑身溃烂的异变体，道：“马萨和李北野不和，他将异变体扔进李北野名下的矿洞中，是早就知道李北野坑杀恶变体，以此来嫁祸给他，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马萨是蝾螈星人类移民指挥部的最高行政长官，他是不负责矿场管理的，我刚才看那些被抬出来的尸体基本都穿着矿场上的工作服，所以至少可以确定恶变体一定是李北野扔下去的，至于异变体……”

舒云归思忖道：“马萨和我一样是言灵类异变体，我暂且不知道他的异变等级，但他能驱动克里虫群，估计等级不低，如果他和我一样能与其他异变体产生心灵共颤的话，想要发现谁是异变体对他来说是非常简单的。”

“马萨和李北野不同，李北野希望自己掌控的异变体越多越好，但马萨却希望蝾螈星上只有自己一个异变体，为此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身份，在他自行暴露之前，没有人知道他是异变体这件事，而他却可以通过心灵共颤轻而易举发现其他异变体，暗中加害并抛尸到李北野的矿洞中，就算被人发现，也只会认为那是遭遇李北野毒手的恶变体罢了。”

“一石三鸟，不愧是从灯塔中出来的人，算计得如此滴水不漏，既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又悄无声息地害死了所有可能对自己统治地位造成威胁的异变体，同时栽赃给李北野，万一矿洞的事情暴露，还有李北野在前面给他挡枪。”

程思空道：“灯塔出来的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惜马萨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的性命也会终结在另一名异变体手中。”

人虽然死了，但欠下债是没办法消除的，虽然现在是科技时代，但舒云归仍然相信世间万物冥冥中自有因果，就像程思空说的那样，马萨杀害了那么多异变体，最后自己却也死在了异变体手中，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报应不爽吧。

所有腐烂的尸体不能带回霍普星域去，需要就地做无害化处理，当初二十万人带着对生活的美好向往来到蝾螈星，有些人等到了回乡的船票，可还有些人却永远长眠在了这片土地上，不知道他们在霍普星域上还有没有亲人，如果有，当舰队回航所有人与亲人团聚的时候，那些人又该作何感想？

舒云归叹了一口气，人类的悲欢确实并不相通，在绝大多数人看来，联合政府对蝾螈星移民救援行动是非常成功的，如果不出意外，超过90%的民众可以顺利回家，喜悦的心情萦绕在每一个人心头，但对于那些回不去的人以及苦苦等待他们的家人来说，这场行动无疑是失败的，因为确实没有做到“一个都不少”。

“尸体确认身份之后进行焚烧处理，剩下的骨灰封存带回霍普星域去。”

程思空交代道：“无论尸体腐化到什么程度，都务必确认每个死者的身份，我不希望看见无名死者的报告。”

段成天立刻领命，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蝾螈星上的民众都迫切地等着回家，联合政府的舰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久留，但寻找蓝晶矿、血样以及核实死尸身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为了尽快完成任务，iafa只能向空军部队和战地医疗团借调人手，一时间，整个蝾螈星上到处都是战机和装甲车在纵横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