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这是一根有着极其罕见颜色的羽毛,或者说它不能单纯形容为一种颜色,因为每从一个不同的角度去看,它的颜色都是不同的。
就是这样一个极其漂亮的魅物,却成为了案发现场留下的唯一线索。让嘉木反复琢磨,看了又看。这根羽毛是他趁松子姑姑和众人处理惠子的尸体时溜进去找到的,当时,它从房檐上缓缓地飘落下来,很缓很缓,它随着自己轻盈的重量飘逸地落下,在那一刻在印着整个平安京的繁盛烟火旋转着,发出不同颜色的微亮,却异常醒目,也就是在那一刻,极其地引起了嘉木的注意。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鸟类的羽毛?他不禁望向高高的房檐,那檐角之处,赫然一轮澄澈的圆月,圆月之下的平安京仍旧是春风秋月,和歌扇舞,再没有一处线索或答案。
正当嘉木准备离开时,楼下的木屐声让他停止了脚步,听这声音,似乎是松子姑姑带人回来了。
“这是第几次了?”有人问。
“已经死了好几个了。”
“嘘,你们说话声别那么大,给松子姑姑听见了,有你们好受的。”
”央汤“虽然表面上看过去浮华至极,云烟缭绕,熠然生辉,但这里从来就不乏骇人听闻的事件,嘉木听说过,在惠子之前,这里就已经枉死好几个人了,虽然弄得人心惶惶,但在松子姑姑的打压下,一切照旧,照样的声色犬马,照样的人间风流。
而惠子的事情,之后再没人提过。
”羽毛。究竟是什么东西的羽毛呢?”嘉木躺在那棵长满樱花的树下,任由风吹动细细的花茎,飘落在自己的脸上,他的瞳孔中倒影的是变幻的斑斓色彩,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羽毛正被捏在指间轻轻的旋转。
白天,央汤是没什么客人的,所以,他更加堂而皇之的偷懒。
“浅原嘉木!”
他听见一个声音,继而看到了一个人正愤怒地向自己走来。
嘉木赶紧起身,收起手中的羽毛,干笑两声,“青泽哥哥。”
他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疼得他直跳,“让你去买的东西你买了吗?没买就敢在这里偷懒?还不快去?!“
”哎哟哎哟,好了好了,我这就去。“
嘉木一脸无奈地从央汤的侧门出来,这种采购女子香料的事情本是惠子替自己去做的,他还记得打从一开始自己被分配到这个任务的时候,简直一头雾水,因为女子的香料实在太多太多,他连名字都叫不全,所以时常记错,时常买错,更是时常因此受到松子姑姑的责罚,好在后来有惠子帮忙,渐渐地,采购香料就成了惠子的事情,惠子时常能够做好自己的事,并且帮助嘉木打理好他的部分。
可能爱偷懒的习惯,就是在那时养成的吧。想起惠子来,嘉木总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从侧门出来,便是繁华的六条坊门小路,这条路夹在五条大路和六条大路之间,平安京以朱雀大路为轴又分为左京和右京,而右京正是”汤“业最旺盛的地带,这里除了大型的”央汤“外,还有着许许多多叫上不名字的汤店,也因此卖脂粉香料的都将店开在了这一带,所以在白天里就有不少浓妆艳抹的女人来此问香。
嘉木挤在一群女人之中自然很是显眼,他感到左右两侧女人们投来的怪异目光,便咳了咳,大声地催促老板。
拿了香料,来不及细数就逃出了人群。向上走到樋口小路附近,嘉木的神色忽然凝注了,因为他看到不远处聚集了一堆人,他们似乎都在看一张告示。少年极强的好奇心驱使着他向前,他终于挤到人群的最里面,踮起脚才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修川家族招仆人。
修川……修川。
总觉得如此耳熟。
”四大阴阳师家族的修川啊,能进去当一个仆人也是件光荣的事情啊。“
”是啊,不过要求挺严格的,年纪太大不要,样貌不端正也不要。“
嘉木听着周围人说话,才猛然间想起,原来这是不可一世的阴阳四大家之一——修川家族。在平民的眼中,阴阳师可是个高尚无比而又神秘莫测的职业,他们就像天上的星星般耀眼而夺目,所以当看到招贤榜时,众人才一涌而聚,这无疑,是个接近天上星星的机会。
是个好机会。嘉木在心里想,年纪自己应该符合,样貌也还算端正,如果说真的能够选上,自己便可脱离生活了十三年的汤店,或者,还能接触到阴阳师,能够替惠子报仇。年少的嘉木便是出于如此单纯的动机,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成为改变自己一生的起点,却也成为另一个男人生命终结的预示。
只不过,哪怕要进入修川家族当仆人,也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嘉木又从人群中挤出,开始了一路的琢磨。
人太多,名额又太少,选上的几率太小太小。
该怎么办呢?
一路思索,还未走到门口,便被青泽的吼声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去了那么久?香料呢?”
香料?对了!香料!
嘉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两手空空的回来了,应是在人群中大意挤掉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青泽提起耳朵往里走,“这一次我一定要告诉松子姑姑!”
“青泽哥哥……别,求你了。”嘉木求饶道。
“哼,我一定要告诉松子姑姑!”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坚定,拉着嘉木便往内里去了。
嘉木趁青泽一个不注意,立刻反手用力一拽,然后逃之夭夭。他能够想象身后青泽怒火中烧的表情,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这个时辰,贵客要陆续登门了,正是松子姑姑最忙碌的时候,所以他悠悠地穿过一个又一个渡廊,悠闲地和屋里一个又一个的姐姐打招呼,但当他走到某一间的门口,忽然听见里面松子姑姑尖锐的声音。
尖锐,尖锐得刺耳。
嘉木躲到门边偷看,才知道,原来是姑姑丢了一件非常重要的首饰,而希子姐姐却最有嫌疑。
“人证物证俱在,你为什么还是不承认?非要继续挨打吗?你知不知道,那首饰跟了我三十多年,你要什么我没给你,为什么非要来偷那个东西,你难道不知道它对于我的意义么?!”
嘉木看到,希子依旧跪在那里,满脸的眼泪,她时不时地想要用手捂住脸,但还是逃不过松子姑姑那响亮的巴掌,一下又一下,她就是不肯开口承认。因为在央汤,偷东西可是一件十分可耻与羞辱的事情。
嘉木自然了解其中原因,本想当看场好戏就这么过去了,但少年的天资聪颖,使得他刚走出几步便又折了回来,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天赐的良机。
于是他走了进去,“松子姑姑。”
“正要找你呢!没想到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松子姑姑正在气头上,自然没认真去追责嘉木的事情,反倒是嘉木的话让她和希子狠狠一惊。
“你丢的东西是我拿的。你不要再冤枉希子姐姐了。”嘉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