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我没有听过。”

“风狐家是从中原渡海而来的神秘家族，”他搀扶起嘉木，两个人一步一步的向前走，“风

狐家族的族长是风狐玄空，传说风狐玄空是中原北宋国的国师，后来东渡东瀛问道，因国灭，

所以在此居住二十年，娶了一个玮野子为妻，生了一对双胞胎姐妹，姐姐风狐月，妹妹风狐

雪。这个家族极为神秘，天皇想见他们都见不到，他们从不与外人来往。”

他们说着话，一步一步向前走。

“我们去哪里。”

“我要把我父亲的尸体好生埋葬。”

“嗯。”杜若说，“我自幼被放在那巨大的结界当中，外面的一切东西都是你带我去看的，

是你让我知道了这个世界有多大，有多美。”

“修川大人为什么把你放在结界当中呢。”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从没见过我的父亲。你口中的修川大人，我从来没见过，他

从来未曾来看过我，我身边自有记忆开始便围绕着大群的侍女，名为服侍，其实就是监视，

我自小便被告知不可以走出结界一步，只可以呆在满是女孩子的结界里面，男孩子，你是我

见过的第一个。”

“哦。这样。”

“她们对我耳濡目染，我便开始习惯穿女装……”

“修川大人……”还未等杜若说完，嘉木便在一边说道。

这个夜晚无比漫长。

月光被乌云遮盖，而今阴云密布。

嘉木跪坐在屋子内，烛光跳动闪烁着。他手中所拿着的是浅原俊嗣所做的那件长袍。在

黄色的灯光下，他轻轻的抚摸这粗布缝制的袍子，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而今，他开始能明

白为何，他守在屋外的那些日子里，为何他每日都开灯至深夜。他看见有一大段，针脚开始

凌乱而不和谐。他似乎看见了，被烧伤了双手的浅原俊嗣，在这样的灯火之下，用包扎着的

双手，一点一点，一针一线去缝制衣服时候的痛彻心扉。这个把白头发藏在深处的男人，一

丝不苟的坐在灯火之下，认真的样子。

嘉木君，你过了这个新年，就已经十六岁了，在十六岁的正月十五日，按照习俗要穿母

亲亲手做的新衣，去过成人礼的。你母亲早逝，所以我用这些天为你缝制了新衣，你也知道，

我是一个大男人，可能做的不好，你如果不嫌弃，请明天日出之后穿上它吧……”

他忽然想哭。

他的父亲并没有那样伟大，也没有春风十里玉面公子，但是他却是一个好父亲，是一个

好人。在他的眼里，嘉木如此重要，每一个节日都值得纪念，虽然到最后他都不能确定，嘉

木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不知道他所愧疚，所深爱的那个风尘女子，到底有没有背

叛他。

如果好人，可以定义。嘉木觉得，他就是这个定义最好的例子。

待人温和，善良，淳朴。似乎所有的形容词都可以加在这个男人之上。

“浅原嘉木，修川大人叫你。”障门被拉开。

他叠好那件衣服，放在桌面上。用手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起身。

天快亮了，修川府却灯火通明。他被带进了大堂。

修川大人背着手站在那里。

浅原进入之后，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修川杜若，是我的唯一的孩子。我的妻子在生下他的时候难产死掉了。”修川茂禾说，

“这个孩子在出生后不久，被流云寺的灵休大师定义为不详。灵休大师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

和尚，他断言道，这个孩子将在15岁的时候死去。唯一可以避免这样结果的途径只有一个，

那就是让他在15岁之前，见不到任何的男子。”

“杜若的生辰就快要到了。”修川茂禾接着说，“我只有这一个孩子，你知不

知道我为了让他活下去，我十四年未曾见他一面，那种痛楚你可曾知晓？而你，却私闯结界，

私学我修川家阴阳术，而且可能害死我的孩儿，我若不杀你，岂不天理难容。”

“来人。”修川茂禾挥手，“拉出去，斩了。”

嘉木抬眼看了一眼修川茂禾，面无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且慢。”一个男声忽然从门外传来，“请修川大人暂缓行刑，此人杀了我的仆人，我有八壹中文網

话问他，请大人行个方便。”

在内屋之内，他第一次看见安倍鬼束。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灯火之中，看他见安倍

鬼束衣冠工整的样子，白色的狩衣，高高的帽子。锐利的五官，炯炯有神的眼睛，下颚之下

一撮短密的胡须。

“你可知我是谁？”他问。

“安倍鬼束。”嘉木答。

“对，我是安倍鬼束，安倍家第十三代族长，大阴阳师安倍晴明之云孙。”安倍的眼睛十

分锐利，他盯着嘉木的眼睛，“我和你一样，都是阴阳术的天才，我6岁的时候便已经被天皇

赐名为“神童鬼束”，我十二岁进入阴阳寮，是有史以来最年轻进入阴阳寮的人，我继承了

所有安倍家最精华的阴阳术，自幼被同龄人和长辈膜拜，我25岁便已经掌管阴阳寮，修川茂

禾只是小小的一个阴阳博士，是我众多下属中的一个。”

“你要做什么？”嘉木毫不畏惧的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大奸大恶之人？”

“是。”

“夜雀，确实是我的手下灵兽，但是他只是我众多灵兽之一。”

“你依靠他们去为你收集人类的精气，供你法力大增？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害死多少无

辜的人。”

“第一，精气只能是少女的。第二，善恶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清晰而且分明。”他笑笑，“你

可知道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嘉木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上的魂玉，魂玉还在。

“放心，我不会抢夺。你可知他的出处？”

“是我祖传之物。”

“确切的说是你的祖父浅原卫贤的东西。”他用手点了点桌面，“浅原卫贤原本只是下流

的阴阳师，因为掌握了精魂术法才会阴阳术突飞猛进，才会名噪一时。”

“你说谎！”嘉木大怒的吼道。

“现实就是如此。”安倍依旧不慌张，“他通过不断吸取别人的精气去修炼自己的法术，

怪只怪他临终之前想将这种方法传授你的父亲浅原俊嗣，可是俊嗣生性软弱，不肯去学，才

导致你浅原家家道没落。”

他惶恐的看着安倍的脸，安倍的镇定让他相信了这一切的现实。

“你可知晓，在你脖颈之上的魂玉之内所储藏着的，是967个少女的灵魂。”他继续说着，

不急不缓“我想要得到魂玉，也只是想少杀一些人而已。”

浅原从领口中拼命扯拽出魂玉，看着里面星星点点的光，他终于无理的瘫坐在地上。

“少年，你是一个阴阳术天才，你和我太像了，我们都有着非同寻常的野心，只可惜。”

安倍站起身来，“只可惜修川茂禾不会放过你，恐怕你今天就要死在此地了。”

“你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我安倍鬼束无妻无子，我想找个人将我毕生所学传授予他。”他走到嘉木的面前，伸出

手来，“认我做父亲吧少年，我会给你，你想得到的所有东西。”

忽然下雪了。

一丝风也没有，雪就随着时间一起安静的飘落下来。

修川茂禾看着门外的一切，眉头紧锁在一起，他背着手，两只手紧紧的抓在一起。指节

因为用力，已经发白。

安倍鬼束走了出来，后面跟随着浅原嘉木。

“修川大人，嘉木现在已经认我做了父亲，他现在是我的义子，虽有冒犯之处，我回府

之后定然会重重责罚给修川大人一个解释。”安倍说着话，却丝毫没有停顿步伐的意思，径

直的朝着门外走去。

浅原嘉木跟在他的身后，低着头。

嘉木就这样低着头跟随着安倍从修川茂禾的眼前缓缓走过。修川依旧是紧锁眉头，不曾

言语一句。

下雪了，顷刻之间，地面的青砖之上竟然已经堆积了薄薄的一层。

他的步子，便印在那浅浅的雪面之上，每一个脚印的清晰如画，从门一直向外延伸着。

“浅原君！浅原君。”

是杜若的声音。

嘉木停下了步子，低垂的头，向后望了望。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杜若穿男装的样子，十分英俊。

他忽然想起那一句，玉面公子，春风十里柔情，举世无双。

“嘉木君！”他喊着，想冲过去，却被修川园次郎一下子抱住，无法动弹，他张大了嘴巴，

看着嘉木面无表情的脸和空洞的眼神，“嘉木……”

嘉木转过头，再次向前走去。

这次这一路，他再也没回头。

留下的是一排浅浅的脚印。

从这个门口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大人，怎么可能结界被破我们却不知道，而且杜若公子竟然溜出去我们也毫不知情，

结界我们每日检查，均没有异象啊。”修川园次郎说。

“那都不重要了，园次郎，即刻准备车马，我要送杜若去流云寺去寻灵休大师，或许还

有一线希望，即刻起程。”

“是。”

杜若仍然用手抓着障门看着那一排脚印，久久不肯转身，眼圈是红红的颜色。

就在此时，忽然日出了。

雪还没有停，但是冬日的阳光却升腾起来，整个平安京经历了这么漫长的黑夜，似乎什

么也没有一点变化。

冰冷的光线射进千家万户，从障门钻进屋来，照在地面上，桌子上的那被折叠好的粗布

衣服，依旧整齐的叠放在那里，经过抚平，上面没有一丝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