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没有受伤吧?”嘉木欠身说话的时候,将手放在左卫门的肩膀上。
“没有。”左卫门恭敬的低头,“少主放心。只是还得修川家的园次郎先生送了性命。”
嘉木没有回答这句话,一段沉默之后,嘉木将头转向一边的手市丸,“你那边怎么样了?”
“在芦屋家确实是有一个很机密的区域,在芦屋家的花园的假山之后,而且我发现芦屋家的花园有着极为特殊的卸甲结界。”手市丸叼着野草说话,“也就是说,我们想去那里的话,我们不能携带任何的兵器,这样的话,一旦被发现那么糟了。”
“还有呢?”嘉木若有所思的说话。
“根据我打听到情形来看,那花园的假山当中应该有一个密室,而且密室需要密匙来打开。”手市丸说。
“原来如此。”嘉木站起身来,阳光映在他的身上。“那么芦屋家的这个密室,我是需要去看一看的。”
入夜。平安京又是一片的繁华。行人,垂柳,微风,灯火。
“嘉木,你可能不知道芦屋家的厉害之处,你肯定不知道。”芦屋阪慎打着酒膈说话,“和芦
屋家的诅咒道文比起来,什么式神,什么结界,都算个屁啊。”
嘉木不接话,从桌面上捏起酒壶又给阪慎斟满。
“你知不知道,芦屋家的道文可以镌刻在手臂上的。”阪慎装模作样的挽起袖口,漏出手臂来,用手画了画,“就这样,然后就可以得到法术的任何能力,可以舍弃任何的吟唱和仪式,你说厉害不厉害?”
“嗯,厉害,厉害。”松谷在一旁搭话。
“可是,芦屋兄如何让芦屋家的道文要比普通阴阳师在身体上画下的道文更具有力量和持久度更高呢?”嘉木看着阪慎将酒杯里面的酒再次一饮而尽,于是又斟满。“我知道普通的道文,花在手上之后虽然可以舍弃吟唱和仪式发动阴阳术,然而所表现出来的力量和如式神等比较起来弱小的多,而且最多只可以保持一刻钟,而芦屋家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让普通的阴阳道文表现出来几千倍和几万倍的力量,而且就连时间都延伸到几个时辰?”
“这……哈哈哈……这是秘密,秘密哦。”阪慎斜斜眼睛,很骄傲的说到,“你们这些人是不配知道的。”
酒,一杯接着一杯。
阪慎终于趴在桌子上了。
“嘉木君,你的求知欲太强了。这样的话很容易引火上身。”贺茂松谷坐在那里完全没有往日的那种邋遢感,但是眼睛却是红色的。看来缺少了很多很多的睡眠。
“我只是不想被任何东西威胁而已。”嘉木说。“所以,我要弄清楚,在芦屋家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贺茂松谷没有再说话,从桌子上拿起酒杯,继续喝酒,他看着嘉木背起呼呼大睡的阪慎,“喂,
嘉木君。”
“什么?”“有一天,你也会如此防备着我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义兄。”
松谷将酒一饮而尽,嘉木消失在了门口。
嘉木走到芦屋家正门的时候,依旧可以感受到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候所感受到的恶心感,他强忍着这种感觉敲响了芦屋家的大门。
仆人开门,他将芦屋阪慎交给仆人之后,悄悄的跟随者未关的府门,溜进了芦屋府。
芦屋府很大,由于在之前的之前,他曾经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日子,所以对芦屋府还算是熟悉,他几经周折的来到了芦屋阪慎的卧室。而刚刚被扶进来的阪慎却并没有在卧室。
他开始翻找,最后终于在阪慎的枕头下找到了一个锦盒,在盒内的正式一个密匙。
他将盒子重新按照原来的样子放好。
他未曾想到找到密匙如此简单,喜悦之余亦更加的小心翼翼。
出了阪慎的房间朝着花园的方向再走就是神代的房间。神代的房间正好就在通往花园的门口。他走在路上,月光凄凄惨惨,如弯刀一样的悬挂在天空之上,神代的房间越来越近。
应该已经睡了吧。嘉木想。
他忽然记得一年前的自己,曾在芦屋家养病的情景,那时候神代朝夕的伴随着自己,在自己醒来的时候,总能看见神代安静的睡在自己的身边,长长睫毛的眼睛,微微的闭着。轻轻的睡声。
每当想起那段日子都会有一种温暖萦绕在嘉木的心里,那种温暖就好像寒冷冬日,将脸靠在猫咪肚皮上的感觉,那种柔软的温度都是神代给予的。
他记得,这个小女孩好多次在牵住自己的手之后,轻轻的放在唇边。嘉木不由自主的漏出了微笑。他记起那个接吻的夜晚,篝火的燃烧声当中,在那个月下的村落里,他吻了神代柔软的嘴唇。
神代。神代。
他念着这个名字。
房间越来越近,他忽然听见了一丝的响动,是从房间里面传来了。
嘉木紧张的停住脚步,他不敢大声的呼吸,安静的听着房间内的声音。
“不要……不要……哥哥……求求你。”是神代的声音。
“把手放开,放开。”阪慎不耐烦的声音,“把手给我放开,几天没来你这里睡,你和我装什么?”
“求求你……”
“快,老实点。”
嘉木听见一个耳光的声响。嘉木的紧紧的握紧拳头。拳头里指甲几乎陷入到皮肉里面。
“装纯洁。呸。”阪慎说,紧接着是一生沉闷的低吟。
房间里面传来稀稀疏疏的响动。
月光。
松影。
围墙。
黑云。
星光。
灯笼。
脚下的石板。
房檐的风铃。
嘉木听着声音,忽然喉咙里就想卡了一块鱼刺,无法吞咽,也无法吐出来。他用牙齿紧紧的咬住嘴唇,几乎渗出血。他闭上眼睛,指甲彻底的抠到手心的皮肉里。
声音断断续续,娇嗔或是沉重。
忽然想起他第一次遇见她时候的样子。
她伤心的样子和快乐的样子。
关于她一切的样子。
嘉木缓缓的扬头,然后向着花园的入口走过去。
他的四周似乎飘起了雪,他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他十四岁那一年。
那场雪几乎顷刻之间,地面的青砖之上久已经堆积了薄薄的一层。
他的步子,印在那浅浅的雪面之上,每一个脚印的清晰如画,一直延伸着。
嘉木抬着头,没有一丝的犹豫。他的每一个步子都走的异常稳重。
他的周身似乎在下雪,他的背影似乎很落寞。
到达了假山,毫不费力的找到了入口。又毫不费力的用密匙打开了大门。
进入密室之后,嘉木拿起一旁墙边的火把,燃亮之后看到的是极其窄小的台阶,一直延伸,台阶很陡,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经过。嘉木完全进入之后才发现,原来在台阶的两旁,竟然不是墙壁不是扶手,而是根本看不清的漆黑空间,火把的光线,几乎被这黑暗所吞食了,越是顺着台阶向下走,发现这台阶几乎是没有尽头的,台阶上面的石头,已经开始零碎,感觉随时有崩塌的危险,而这漫无尽头的台阶,竟然好像凌空在这漆黑无垠的空间之内的,他晃了晃火把,发现四周的黑暗竟好像有生命一样,一下子将光彻底的吞噬掉,嘉木感觉得到,这是一个大得令人恐惧的山洞,台阶悬浮于这山洞之上,可能他脚下,就是万丈的深渊,火明明暗暗……
刚一落脚,忽然一个台阶的落脚处的石头被嘉木的脚步撞击而掉了很大的一块,嘉木看着那石块坠落,却没有任何的回响。
若是坠下,定然粉身碎骨。
越是往下走,那种恶心感便越强烈,那种感觉和在芦屋府外所感受到的感觉几乎相同,但是如果在府外所感受到的感觉必做溪水的话,那么这里就是海洋。几次嘉木都不得不停下来大口的干呕。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现脚下出现了光亮,但是当不断走近之后,所带来的却是无与伦比的震惊,因为整个洞穴空间之内,全部都是交织在一起的蛆虫,那乳白色的粘液交织在一起,它们晃动着肥硕的身体,在彼此之间游动着。
嘉木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然而他睁开婆娑的眼睛之后,发现自己所处的台阶之下,竟然是成堆的骸骨。
那些雪白的骨头上,仍有满满的蛆虫,所有的骨头骨骼都很小,所以……
“是儿童的?”嘉木不敢相信他自己的眼睛,然而当他的火光映照到另一个角落的时候,惊讶使得他张大了嘴巴。
那是没有被蛆虫蚕食干净的身体,都是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在她们的皮肉之伤,不断有虫子进进出出,在嘴巴、鼻孔、眼睛……
嘉木不敢看下去,低下头闭上眼睛。
诅咒,需要的是死去人类的怨念,被如此的折磨致死,是收集怨念最好的方式,这些蛆虫被赋予了怨念之后,在用它们的身体作为原料进行道文镌刻,力量和时间将会出现本质的飞跃。
嘉木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所谓的力量,是通过别人的怨恨和死亡所堆积起来的。无论是安倍对魂魄的采集,还是这个诺大空间内的遍地尸骸,可能都只是他看到所谓名门望族秘密的一部分,四大家族被称作是人类的守护者,与残害人类的妖魔对抗的力量。而这一切的一切……
多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