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懂事起,舅舅是我最喜欢的人,他很疼我,因为家里管我很严格,唯一能带我去游乐场的人,只有舅舅,不过他终究怕我爸,更怕我妈,所以哪怕带我去游乐场,也只敢偷偷的带,而且还总是叮嘱我,不能对我爸妈讲。”林虹继续说着。
“这件事俨然成了我跟舅舅之间的一个秘密。我当然乐于保守这样的秘密,毕竟去游乐场,真的很好玩啦,又有好吃的,他总能变着法的给我准备各种各样好吃的。”
“哪怕舅舅绑架我之前,他还是带我去游乐场玩了小半天,只是那天,他跟平时很不一样,心事重重的样子,全程没有半点笑容,在摩天轮上,我甚至还问他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他默默摇头,然后我就哄他,我说舅舅别伤心,小虹给你唱首歌听呗,他看向我,看了一阵没说话,我就给他唱歌听……”
“我唱的是一首舅舅教我唱的歌,他一直很喜欢唱歌,梦想成为一个摇滚歌手,可家里人不同意,我甚至亲眼看到外公把他偷藏在阁楼里的木吉他找出来,当着他的面,摔得粉碎。外公希望他成为一个商人,但那是舅舅最讨厌做的事,他不喜欢赚钱,觉得赚钱庸俗,觉得商场上没一个好人,都是些见利忘义,为了钱能够没人性。”
“只是外公属于那种家里所有人不敢顶嘴的长辈,非常有威严,哪怕是外婆都很怕他,更别说舅舅了。总之后来,舅舅还是按外公的要求,开始学着做生意,毕竟有着商人的基因,加上外公打下的基础,他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我外公看着他成材,便放心大胆的把家族的企业交给他去打理,自己退居幕后,等我舅舅按照外公的安排,娶了一个大企业的千金,并生了孩子之后,更是完全放手,带着我外婆出国游玩去了。“
“事情便是在那之后变坏的,不知道具体是哪天起,舅舅染上了酗酒的毛病,脾气也越来越大,甚至有时候还会打舅妈……生意也越做越差,突然就破了产,随后开始找我妈要钱救公司,我妈那时候才知道,几年的时间里,舅舅各项投资都血亏,而且投资的都还是那些不正规的公司,干的是灰色的买卖,还被对方给讹上了,所以我妈帮了他几次,发现所有给他的援助资金,起不到任何作用之后,她便狠狠的骂了他一通,说以后再不会帮他了,让他自己收拾烂摊子。”
“这些事,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毕竟那时候才七岁,很多大人的事都不懂,所以,当我放学从学校出来,看到舅舅在栏杆外偷偷跟我打招呼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舅舅已经走途无路,会想要通过绑架我,找我妈要钱。”
“在我跟舅舅去游乐场玩了小半天后,他带我到了低下车库,然后说要跟我玩个游戏,让我闭着眼,我对他是绝对信任的,乖乖的闭上了眼,还满心欢心的等着他给我送礼物,因为以前都是这样的。谁知道,他反剪了我的双手,用绳子捆了起来,又塞了布在我嘴里,将我塞进了汽车的后备箱……”
“舅舅留给我的最后一道记忆,是他看着我,嘴角勾起一抹莫名其妙的笑容,随后掩上车后盖。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家里人也从此把他当成一个忌讳,任何时候都不会提起,外公家关于他的照片全都消失了,据说是我外公让人烧掉的。”
“关于舅舅绑架我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敢问,也不敢去查,直到等我长大,我才偶然听人说起,说他给我爸妈打电话要钱后,一直没等到钱,走途无路之下,把车开到了一个山腰上,跳崖自杀了。”
林虹说到这之后,陷入了沉默。
我张了张嘴,感觉口中干涩,明明是林虹一直在说,没想到我却也口干舌燥。
一开始,我听林虹说她舅舅绑架了她,心里头觉得她舅舅肯定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可听完了,却又莫名的觉得她舅舅很可悲,是个我评价不了的人物。
从林虹说话的语气来看,她至今为止,对她舅舅仍然是耿耿于怀的,只是到底现在在她心里,到底对他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我不好妄加揣测。
“陈旭,你还在听吗?”林虹在墙壁另一侧问。
“在的。”我回答。
“这是你考上驾照后,我答应送你的奖励。”林虹说。
“啊?”我的情绪稍稍的回缓了些,故作不以为然,“所以,我期待许久的神秘奖品,只是一个悲剧故事?”
“你不是一直想了解我吗?”林虹说,“这个故事,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唯独对你。”
我抿了抿唇,没出声。
是了,这份礼物,其实对我而言,意义深重,我很想了解她,关于她的一切都想知道。
但我真没想到,为了让我了解她多一点,她把这样痛心的回忆,也拿出来说给我听。
“林姐,这份奖品,我接受了。”我说,“你是不是得给我定下一个任务了?”
“我暂时还没想好。”林虹可能瞌睡上来了,洋洋洒洒的打了个哈欠,过了那么几秒钟,才说,“要不,睡觉吧。”
“睡觉?”我蹭的一下坐了起来。
听到这两个字,我自然来了精神。
“林姐,你这到底是任务,还是奖励?”我坏笑着追问。
“什么什么任务还是奖励?”林虹有些懵,随即才反应过来,“呵呵,想什么呢,我说我累了,要睡觉了,跟任务和奖励没半毛钱关系。”
“行呗,那同睡。我也困了。”我再度躺下,嘴皮子上占了个小便宜。
其实我是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算是做个气氛上的缓和吧,毕竟她跟我掏心窝子的说了一番自己的过去,心情至少是沉重的。
但是啊,如果她哪天真给我这么一个“艰巨”的任务,那我毫不含糊,一点都不带拒绝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墙之隔,林虹估摸着已经睡着了,没了任何声响。
我却是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一片黑暗,没了半点睡意。
关于陈豪和我妈让我回村发展的提议,我已然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