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这一手打暗器的手法源自东岩子赵蕤的绝技袖里乾坤,出手既巧,又最是隐蔽不过,还没等孙孝哲反应过来,那半块碎瓦片已击中他拿刀右手腕子上的外关穴,孙孝哲腕上生疼,手上横刀拿捏不住,仓啷落地,江朔同时猛冲上前,叫一声:“珠儿姊姊快来。”
说着冲到孙孝哲面前,右手翻他腕子扣住脉门,左手却疾点他胁下章门、天谷诸穴,闭住他手脚经脉,同时往回一带,将他哲挡在了自己身前。
李珠儿也跃了江朔身侧,却道:“溯之,你可想错了,曳落河武士凶戾残忍,参与此次叛乱的武士只怕都得了段氏的许诺,恨不能杀了孙孝哲,自己好多得些好处,你捉住孙孝哲却是制不住他们的。”
果然,李珠儿话音未落,就听到机括响动,已有曳落河武士发动弩机,紧接着众人先后扣动弩机悬刀射出箭矢,他们并不射安庆绪,却单向着向江朔、李珠儿几人发射弩箭。江朔见众人竟对孙孝哲毫不顾忌,赶紧将他向后一拉,挥剑拨打箭矢,虽然事发突然却也勉强将箭矢都拨开了。李珠儿却早有准备,已先抓了一武士挡在身前,那人身中数矢眼见没命了,李珠儿以人为盾,竟然毫无犹豫,其果决狠厉,江朔心中也暗感悚然。
曳落河武士用的并非唐军臂的张劲弩,而是连珠快弩,快弩射程不到百步,但每次能装十发,最适合近战,此刻连矢叠发,极为迅速,这么小的空间原是难以抵挡,但江朔见他们不敢射安庆绪,便一边拨打箭矢一边拽着孙孝哲向安庆绪靠近。他心地善良,反不忍弃孙孝哲不顾,拉着他一起后撤。但李珠儿就大大不妙了,人盾虽然好使,但只能遮挡一面,弩箭从四面射来,李珠儿左支右拙险些被射中。
安庆绪焦急道:“江溯之,你快替珠儿遮挡些。”
其实不消他说,江朔也在替李珠儿拨挡身后的箭矢,但他听安庆绪这样说,知道有异,此前安庆绪叫他不要伤害珠儿,现在又叫他帮珠儿抵挡,可见对李珠儿颇为看重,正好借机要挟,边挡箭矢边道:“安二公子,要救你和珠儿不难,只是朔方军之事怎么说?”
安庆绪心想朔方军这两千人马于大局实无管紧要,更兼朔方军如果真如孙孝哲所言正向这里赶来,城内只二千不到的曳落河武士,能否吃得下两千朔方军还很难说,目下当务之急是先保得自己的性命,至于朔方军么,乐得做他个顺水人情,忙对江朔道:“只要你护得我和珠儿周全,我便下令撤空关城,让朔方军通过。”
江朔仍不放心,问道:“曳落河武士叛乱,安二公子你在城中可还说了算么?”
严庄从旁道:“这点江少主到可以放心,叛乱之事乃是阴谋,不可能有这么多人与闻,段氏也收买不了这么许多人,估摸着所有叛军都在这个院子里了。”
弩箭发射之时也有射偏的,擦着严庄身子飞过,他竟然好整以暇,全然不惧,仍是正襟危坐,谈笑自若,江朔心里倒也不禁有些佩服此人的胆识。
安庆绪接口道:“不错,溯之,你将这些人都杀了,城内武士仍是听我的号令。”
江朔道:“你立个誓来。”
安庆绪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安庆绪在此立誓,如江溯之助我得脱此难,某愿放朔方军及漕帮一干人等过关,绝不稍加阻拦,如违此誓……”他左右扫了一眼,道:“便叫我乱箭攒身而死。”
发誓的誓词千奇百怪,并无定式,也就听者是求个心安,不过若是说什么死于天雷地火,神诛鬼噬的,终究是太过虚无缥缈,誓词也就显得空泛,难以取信于人,而安庆绪以乱箭为誓,他一个领军之人极易应誓,可谓有诚意了。
他立誓之时江朔和李珠儿已退到他身边,众军士投鼠忌器一时不敢再发射弩箭,只是围成一圈拿弩箭瞄准他们,江朔听安庆绪说完,随手点了孙孝哲几处穴道,扔在地上,剑交左手,右手一抄从李珠儿挈着的那具“肉盾”身上拔下一支弩箭,对安庆绪道:“今日我二人立约,我助你脱困,你助朔方军和漕帮一干人等出关,如违此誓有如此箭。”说着拇指向内一扣,箭杆应声折断。
这一下安庆绪和众武士都都大感震动,曳落河武士此次携带的是利于近战的连珠快弩,没有尾羽,长度只有八寸,比之一般箭矢更短了不少,为保持杀伤力,需增加箭矢的重量,因此通体采用铁铸,说是箭杆,其实就是一根小指粗的铁条,江朔拿在手中却如枯枝般随手折断,众人怎能不惊惧?
安庆绪道:“好!江溯之,你先把眼前这些杂兵都料理了吧,只这孙孝哲需给我留着活口。”
江朔道一声好,话音未落,手中两截箭矢已脱手飞出,带箭簇的那一支立中一人手臂也就罢了,没箭簇的那一截铁棒居然也插入一人腿中,他随手扔出的力量之大可见一斑。江朔掷出箭矢的同时,将手中宝剑向右抛出,人却欺身向左。
右侧当先的一武士不知七星宝剑是神兵利刃,竟然举刀去格挡,立时连刀带臂被齐齐斩断,长剑去势不减,盘旋飞过,急速飞旋之际,七星烁动发出龙吟虎啸之声,持刀武士固然不敢再接,手中拿啄锤的武士竟也不敢去凿击,皆是抱头鼠窜,躲闪唯恐不及。
左侧武士面对的则是赤手空拳的江朔,飞旋的宝剑还能躲闪,这扑来的江朔却难以避开,他飞奔而至,顷刻杀入人群之中,众武士再想以弩箭射击已经不及了,只得抛了弩机以手中兵刃迎敌,江朔步法精妙手上掌法更妙,无论对方刀砍还是锤砸,尽皆被他避开了,瞅着空档一掌拍出,中者立刻倒地不起。
江朔如疾风扫落叶般跑了半个圆弧,七星宝剑恰也咆哮着飞过半个圆弧,人剑相遇,江朔接剑在手重又向左抛出,自己却向右奔去,左侧侥幸没被他掌风挂到的,此刻却见长剑飞到,那还敢招架,也都抛弃兵刃,抱头伏地。
右侧的武士却更是倒霉,他们还没有从长剑飞过的惊惧之中恢复过来,就见江朔又杀到了,反应不及被他噼里啪啦一阵打,无不带伤,或伏或仰狼狈不堪。
江朔和七星宝剑各自转了一个整圈,又回到了原点,安庆绪被绑着不能动弹,却见七星宝剑呼啸而至,饶是他面上强作镇定内心也不禁胆寒,江朔却已抢在头里一伸手接过了宝剑,顺手舞剑,剑锋贴着安庆绪的身子掠过,嗤嗤轻响,将绑缚他的绳索尽皆削断。
宝剑贴身之际安庆绪只觉一股奇寒彻骨,为之气夺,虽然手脚得脱束缚,竟也一时不敢动弹,安庆绪身边的严庄也经江朔依样施为,削断了绳索,他却立时叉手施礼道:“哈哈,多谢江少主,洪泽湖上倏忽一别,只数月间,少主的功夫可是又进了一步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其人虽只是一书生,胆气却尤甚武夫。
江朔不喜严庄为人,却不理他,居中一立,剑掌各指一方,真如战神下凡一般,他的目光从一众曳落河武士身上扫过,所经之处,众武士无不胆寒。尽皆伏地不起,或是不能起身或是不敢起身,总之再每一个敢反抗的了。
这飞旋破阵的战法是江朔和安庆绪说话之时,心里就盘算好了的,曳落河武士每个人功夫都不甚了得,但如结成军阵却不好对付,因此江朔趁着他们为了射弩箭退开成大圈之时突然发难,先以裴家剑脱手飞剑之术弹压对面使得他们无暇发射弩箭,又飞快的贴身闯入敌阵,使得每次只有一人能与他过招,那要取胜就手到擒来毫无难处了,这一番看似胜的轻松,实是他和安庆绪说话之际就已充分想好了宝剑的飞掠的方位,以及与所有人过招的角度、招式,这才一击致胜。
江朔对李珠儿道:“珠儿姊姊,你替其他人松绑。”
李珠儿点头应了,抛下那具作为肉盾的尸体,将安庆绪身后绑着得众人的绳索尽皆隔断,这些人或为安庆绪幕僚或为不肯随着造反的亲兵,一得解脱,立刻捡起地上的武器,将哪些叛变的武士赶到一处。
安庆绪对江朔一拱手道:“江少主神乎其技,庆绪佩服。”
江朔道:“安公子你我是敌非友,客套话就不必说了,只盼你不忘前誓,放朔方军西去,否则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公子亦不得身免。”
安庆绪哈哈笑道:“我怎会背誓?溯之,在你眼中我可能不是个好人,可我却也是重信守诺之人。待我处置了这些人,就领军渡涞水去关城,留下空城让朔方军通过,等朔方军过后,我再引军来追,务必让郭军使跑的快一些哟。”
江朔还没回话,却听严庄喝道:“孙孝哲,你是想继续为段氏效力呢?还是重归二公子帐下?”
李珠儿已替孙孝哲解了穴道,孙孝哲伏在地上把头埋在双手间,道:“请二公子赐豹丸。”
安庆绪冷笑道:“你倒是伶俐,还晓得豹丸。”说着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葫芦,倒出一粒小药丸,抛给孙孝哲道:“你可知道豹丸的厉害?”
孙孝哲挺直身子,双膝仍跪在地上,接过“豹丸”,想也不想,投入口中,一梗脖子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