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母女三人,被吴家人使唤着,忙得脚不沾地,只能抽空轮流吃饭。
轮到吴秋月时,夜幕降临,医院行廊人烟寥寥。
她抓着土黄色的杂粮饼,囫囵吞咽,想早些吃完早些换钱氏出来。
可杂粮饼是医院饭堂卖剩的,又凉又干又难吃,两口咽不下,还令她噎住了。
“咳咳咳~”吴秋月撕心裂肺地咳,旁侧递来一搪瓷缸水。
她连忙接过,灌下好几口,才缓过劲。
“谢……”吴秋月抬头感谢,眼里闪过欢喜,“小妹,你怎么来了?”
喜罢,又悄悄探头看房内,见吴家人一无所觉,急急拉着吴冬雪,躲到楼梯处。
她仔细看两眼吴冬雪,气色红润,炯炯有神,顿感心安。
拍着她小手道:“吴家最近犯太岁,四四四房住满了姓吴的,我总觉得心慌。”
一小时前,吴大峰四肢被打上固定条,成功入驻四四四房,房内六席满员。
吴厚放下尊严,鼻青脸肿地去求人,将吴家遭遇美化成倒霉,绝口不提错处。
惹来不少同情,倒是借得三百多,把总额二百九十四块四毛四分的医药费缴完。
剩下的钱要省着花,吴家人在医院度过今晚,就得收拾包袱回家。
吴秋月大致讲了下吴家的情况,便问吴冬雪出院准备去哪住?日后有啥打算?
“三姐,我去招待所对付两晚,赶两天后去东北的火车,下乡做建设。”
“你要下乡?”吴秋月愣了几秒,忽然双眸发光,“我能跟你去吗?”
吴秋月只比吴冬雪大两个月,说是姐姐,但两人莫若双胞胎,感情甚笃。
听得吴冬雪要下乡,自然想与她同去,同甘共苦。
不待得到回应,她神色黯淡下来。
“不行,我不能离开,妈和姐都立不起来,没有我在,会被欺负死。”
吴冬雪定定看她两秒,倏尔问道:“三姐,你们不能同我一般,和吴家断绝关系吗?”
说她感情凉薄吧,真无法理解为血缘,死死绑在破船的做法。
“你以为我不想吗?”吴秋月反问。
若非顾虑钱多多和吴春花,吴秋月也随着她,跟吴家断绝关系了,哪里还留下做牛做马。
吴冬雪轻轻道:“或许,需要有个人讲出来。”
“或许吧……”
空气静默几许,两人都噤声不言。
“罢了,这些事,迟些再想吧。”
吴冬雪递给吴秋月一个柳条木篮,里面放着三个铁饭盒,和吴秋月给她的陶瓦罐。
“三姐,饭盒里装了鱼肉饺子,我在国营饭店打包的,还热乎,你们分吃吧。
别给那些混蛋吃,晓得吧。”
“你这败家的,国营饭店的吃食多贵啊,你咋舍得。”吴秋月虚虚拍她两下,提了木篮。
又道:“放心,我就算倒掉,也不便宜他们。”
吴秋月掂起陶瓦罐,发现鸡汤还是满的,没动过。
诧异地问:“小妹,鸡汤你咋不喝?”
闻言,吴冬雪神色变得古怪,左右探了眼,见没人。
方放低声音,神神叨叨地说:“三姐,吴夏雨有问题。
我在大团结上看到个鬼画符,像那种黄大仙画的诅咒符。
突然想起她外婆不正是,表面上种地,实际上干这勾当的嘛。
就找个小童,在大团结撒上童子尿,随手烧了干净。
你看吴夏雨的状态,像不像反噬?”吴冬雪在头皮的位置比划几下。
能不像吗?
吴夏雨头皮上的黑斑,长得像一条条花斑黑蛇盘旋,丑陋至极,触之目痛。
吴秋月大惊,和她对下反噬时间,果真吻合。
骤然脸色煞白,吴秋月八字偏阴,六、七岁时常有身体被争夺的感觉。
后来吴夏雨的外婆,烧了符水给她喝,那种无力感才抽离,再无怪异现象。
从此,她对这神道的事,不敢不信,甚至还隐隐害怕。
“她是故意的,她想害你!”吴秋月恨得牙痒痒。
“可出事的是她。”
“万幸你宁愿浪费,也不用她的钱,没被祸害。
我日后就算饿死,也不收她分毫,更不让我妈和姐收她一厘。”
吴秋月越想越气愤,紧紧攥住拳头,咬牙切齿道。
“不,我回头就劝我妈和吴仁离婚,带我和姐脱离吴家!
哪怕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也得折腾出自由来!”
她是真的怕了,打心底发寒,就怕哪日用掉吴夏雨一张五分钱,亲人便死于非命。
“下定决心便好,远着吴家点,准没差。
三姐,你这鸡是从吴夏雨手里求的,说不定也被动了咒。
俗话说得好,自己酿的苦,得自己吞,对吧。”
吴冬雪杏眼一眯,良言蛊惑。
吴秋月猫脸一笑,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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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快六月的天,热得人汗流浃背,身心烦躁。
四四四房的吴家人,辗转反侧,躺都躺得不安生。
“老三媳妇,给我打盘冷水,擦身。”吴强国吩咐道。
钱多多应声而去。
吴夏雨捂在被子下的头,嘟囔几句。
“大姐,有凉开水没?给我打点,我口渴。”
吴春花刚想去拿茶缸,吴秋月开门进来,扬声道:“邻居送来冷鸡汤,让我给大伙补补。”
吴家人欣然接受,纷纷要求来一碗,至于邻居是谁,无人关心。
除却昏迷不醒的梅桂芳,和失明闹自闭的吴义外,吴强国、吴厚、吴欣、吴大峰、吴夏雨各自喝了一碗。
见鸡汤进肚,吴秋月心情飞扬,自告奋勇去洗碗。
医院的洗漱台,统一建在一层,方便管理,她洗碗得下楼去。
她拿着各种碗碟路过行廊,撞见于静尔和两个男人在对峙,言语中有争吵声。
于静尔怒目横眉,“不,你们骗我,吴义他怎么敢背叛我?!”
“静尔,我早就说过,吴义只有脸长得好,为人油嘴滑舌,三心二意,不可能对你好。
让你远离他,你倒好和他先生米煮成熟饭,逼得于家接纳他。
如今他得了钱得了权,不止背着你乱搞,连儿子都有了,你可咋办哟!”于大哥面上悲苦。
于二哥狠戾地笑笑,“能咋办,离婚,必须离婚!”
“不,我不。”于静尔不肯面对事实。
“于静尔,我们于家不养男婊子,你不接受也得接受。
走,带你去破鞋家转转,好戳破你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