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师尊传
我一生中有过三个人作师傅。
我今天在气功医疗以及武术上的造诣和取得的成绩,与他们对我的精心培育和谆谆教诲是分不开的。
岁月流逝,时至今日,虽然他们都已作古,离我远去,但他们的音容笑貌,言行举止,仍历历在目,未能稍忘,好象他们还时时在点拨我的武艺,指导我的做人。
杨少云是我的第一个师傅,按武术界的行话,叫“开手师傅”。
1945年我拜杨少云师傅学武,共学了两年。
杨少云是我父亲在军队上的朋友,二人是广州黄埔军校的同学,因为都爱好武术,结拜为异姓兄弟。
我的母亲死得早,父亲担心让我进一步习武,在操练要求上他下不了狠心,决定易子而教,把我送给杨少云师傅作徒弟。
杨少云师傅的小儿子和我差不多岁数,二人正好结伴学武。
由于我当时年龄太小,对杨师傅的情况和经历知之甚少。
只知道,他也在旧军队里干事,还当过武术教官。
他人长得敦厚结实,性格刚强。
不知什么原因,他脱离了军队,离开了四川,听说后来在海南岛一带卖药行医。
我记得他离开四川时,我和父亲一直把他送到成都才分手。
从此,就再也没有他的音讯了。
虽然杨少云是我的第一位师傅,但对我习练气功、医疗和武术影响最大的不是我的开手师傅,而是我的父亲和李杰大师。
在我看来,他们两个都是具有浓厚传奇色彩的人物。
他们的生平际遇和经历,比较真实地反映出旧中国武林中人的情况,把他二人的经历写出来,想来不是没有启迪的。
我的父亲本不姓王,而姓邓。原籍是山西省忻县。他大约于1896年出生于山西的一个武林世家。
我的高祖曾于1770——1786年乾隆在位时作过朝廷的武将。
听父亲讲过,因为高祖武艺不凡,当时还颇有名气。
后来,高祖的儿子——我的太祖也作了清朝廷的武将。
到了我祖父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得罪了朝廷,遭来横祸,弄得家贫如洗,日子艰难异常,只得举家南迁,逃到了四川的剑阁住下来。
祖父后期,穷困潦倒,子女又多,生计维艰,无法支撑,迫于无奈将我父亲给了剑阁王家作养子,改姓王,字子光,号联玺。王家是当地的大户,人丁不旺,收养我父亲就是为了增加劳动力,所以很快就给他娶了一个21岁的大妻子唐氏。
唐氏出身贫苦人家,为人心地善良厚道,对比她小了许多的丈夫非常关怀体贴。
当时我父亲在读私塾,每天都要来回行走十里的崎岖小路才能到学堂,很是艰苦。王家虽是大户,但对我父亲和下人却十分吝啬刻薄。
父亲因为从小跟着祖父练功习武,入又长得高大,王家给他的饭不够吃,总是感到饥饿,因此不愿意到学堂去。
又因为饭食油水太少,营养不良,晚上老是尿床。
好心的唐氏每晚都耐心地照顾他,并在白天做饭时偷偷将一块玉米饼子藏在枕头下,晚上上床之后,给丈夫吃。
不知怎么的,这件事露了风声,让狠心的王家婆知道了,她认为唐氏的行为大逆不道,派人把唐氏架到王家祠堂内审问。
唐氏怕我父亲受到连累,便矢口否认偷过玉米饼子,因而被王婆当着众人之面百般谩骂凌辱,掌嘴罚跪。唐氏痛哭流涕,受尽人格侮辱,一气之下,于当晚跳下堰塘自尽了。
我父亲目睹了这一切,这一切也深深地刺激了他。唐氏是为他而死的,唐氏死得太冤枉!
他感到悲愤万分,绝望已极。
为了给唐氏报仇,他放火烧了王家的房子,逃出了剑阁,到了绵阳,后来又到了成都,开始了他的新的生活。
在成都,15岁的父亲参加了凤凰山的新式军队,走上他的漫长的军旅生涯。
那时候,他从军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生计,混碗饭吃。
当时的军队训练以国术(即武术、气功)为主,由于我父亲自幼跟着邓家祖父习武练功,学过一套套完整的武术、气功和伤科治疗本事,具备了相当好的武功基础,加上他聪明伶俐,体格强健,心灵手快,很快在军队的系统训练中脱颖而出,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兵成了一个武术超群、引人注目的人物。
旧军队请来传授国术的教练也有一些功夫不凡、确有实在武艺的人物。
在军队受训的这些年,对我父亲武术、气功的精进,是大有裨益的。在祖传武术、气功的基础上,我父亲的技艺从广度到深度都有了极大的拓展。
在以后几年的战斗中,我父亲骁勇善战,机智灵活,受到了军队的重视,当上了敢死队的班长,后又被提升为敢死队队长。
他不怕死的拼命精神、高深的武功和直爽豪放的性格得到了上司的赏识,被送到孙中山先生在广州开办的黄埔军校第二期受训。
从黄埔军校毕业以后,我父亲立即参加了闻名中外的北伐战争。
作为一名军官,他在战斗中总是身先士卒,累立战功,颇有名气。
到了北伐战争结束的时候,他已经升任国民党某军的参谋长了。
抗日战争爆发后,我父亲调到冯玉祥将军部作军官,率军在豫、鄂、皖一带抗击日寇。
他仍然亲自参加一次又一次的战斗。
有一回,部队和日军遭遇上了,他挥舞马刀,一口气刀劈日寇数人,被传为一时佳话。
1942年,我父亲调到当时的陪都——重庆工作。
这时,政治让他厌倦,无休无止的厮杀也使他觉得心力交瘁,他全身的重伤达七处之多。
从此,他不进官场进武场,终日习武练功,研究国术。
这既是他一生的爱好,又可以躲开世事,寄寓拳足。
就在这个时候,他在重庆结识了不少著名的国术家,如杜心武、张之江、万籁声等等。
杜心武是孙中山的镖师,自然门的掌门人,万籁声是杜的徒弟。
张之江是当时中央国术馆的馆长。自然门与筋经功有密切关系。
父亲和他们经常在一起切磋技艺,互相交流,在振兴武术方面,作了不少有益的事。
1944年,家父彻底离开军队,回到剑阁老家,开始了他不问世事一心向武的归隐生活。解放后,他曾是地区政协的负责人之一。
于1951年病逝。
父亲的为人处世,对我的一生有着深刻的影响。
他身材高大,有着一米八四的个头,浓眉大眼,完全是一副标准的“武夫”形象。
他深受传统武林的影响,一生从不相信鬼神,只相信拳头和刀枪,对武术、气功痴迷极深。
他的个性同他的外貌是一致的,刚烈正直,倔强粗暴,见不得半点不平事,但处理方法比较简单。
还记得我小时候亲眼见到的一件事。
有一次,县上一个姓胡的袍哥大爷调戏一位卖唱的女子,这事让我父亲知道了,派我哥哥去解救,没想到我哥哥反而被胡大爷的弟兄包围起来。
我父亲勃然大怒,便一个人赤手空拳跑去找姓胡的兴师问罪。
当地人都知道我父亲武功的厉害,胡大爷也不敢得罪他,不仅放了我哥哥,也放了那位卖唱的女子。
我父亲气尤未消,大声武气地教训那个胡大爷:“你白披了张人皮,做人就要象个人的样子!”他一生好抱打不平,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眼里容不得丁点儿沙子!”当然,他一生也为这个好打不平吃了不少亏。
他性格虽好胜好强,但知道错了,他从不掩饰,不原谅自己。
我小时候在私塾读书,老师让我背《幼学琼林》,我因为淘气不好好背。
那个时候教私塾的老师极重师道尊严,手中随时拿着鞭子。
见我不好好背书,顺手就给我一鞭,我回嘴反抗,他就把我的帽子扔到火盆里烧掉。
碰巧我父亲见到了这一幕,觉得老师打学生可以,烧帽子就太过分了,便说了一句不太高兴的话。
老师听见了,也没直接和我父亲冲突,只是反复在嘴里嘀咕:“尧舜天子,桀纣天子……”我父亲听见这话忽然改变态度,向老师承认错误,还当着老师的面打了我。
当时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老师一说“尧舜天子,桀纣天子”就使父亲转变了态度。
长大以后才明白那是老师拐了弯的话:“你儿子就是个天子,如果教得好是尧舜,教得不好就要成桀纣。
”反正是说不教不行。由此事可见我父亲这人性格之耿直,知错就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