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活沿着时间线,有条不紊日复一日重复着,班级里原本陌生的同学渐渐开始熟悉。有些人成为朋友,有些人互相看不顺眼。
大家每天欢快又麻木,傻乐着。
下课铃声一响,女生们相约结伴,要么去学校小卖部,要么一起去厕所,要么聚集在一起说说八卦,玩玩测算未来的小游戏。
男生们通常直奔操场,抓紧那么短暂一二十分钟课间小休,玩各种球类游戏。余下一部分不学无术类似纨绔子弟的,围绕在女生周围逗逗女生,找各种机会闲聊。
每个班级里,都会有那么几个人在重复的校园生活里崭露头角。
一类是学习刻苦话不多,每次考试班级第一的尖子生。这类人每次课上都会被每科老师点名表扬,成为老师心目中标杆一样的榜样。无时无刻不在同学中刷新存在感。
再一类是个性取胜,天生活泼热情,仿佛永远没烦恼,和谁都能愉快相处。所到之处似乎自带阳光,随时照亮任何犄角旮旯的阴暗。这样的人,久处之后会让人生出自然的亲近感,愿意靠近。渐渐地,走到哪里都呼朋引伴热闹非凡。比如叶深。
还有一类属于学习不行,各种旁门左道门清的活宝型。比如周晓非。
这位仁兄初中升高中的那一个暑假身高疯长十五厘米,高一就蹿到了一八零,听说他一度因为长个太快骨头疼的睡不着觉。不过这一八零的身高,在他以后的漫长人生中再未突破。
周晓非自从带叶深见了未来“媳妇”之后,每天上学书包里揣个从他老爸柜子里偷出来的望远镜。
班级的八扇对开的大窗户有四扇正好可以看见后面一幢教学楼,上次白归宁单方面和叶深吵了一架之后,他也不大敢再把凳子搬到白归宁课桌前的那扇窗户边。
于是,他用每天一罐可乐收买了坐在后排窗边位置的成备帮他放哨,只要看见他“媳妇”从教室出来立刻呼叫他,周晓非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瞬移到窗边,拿起他的望远镜跟个二百五一样,怼在一双眼睛前面怼到上课铃响。
这样看似散漫,又非常有规则的生活持续到十月中。学校一年一度的校运动会开始了,每个班级硬性规定至少要参与五项体育比赛。
自古文体不分家的文艺委员白归宁,和体育委员叶深又被命运的手摁住咽喉,成了运动会主导人。一个负责挑选适合的同学参加比赛项目,一个负责参赛同学们“服务”工作、以及比赛当天通讯文稿。
白归宁算是个性比较分明的人。
和人相处全凭感觉。第一眼印象不错就不错,第一眼讨厌就是讨厌。很难更改,谁都能一眼看出她的喜好与厌恶。
在学校的大部分时间,不出格也不出挑。每天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和固有的几个玩伴来往。
叶深也算是个性分明的人。
和谁都可以相处。无论对方是好是坏,全都可以相处愉快。但不深交,谁都看不出她的喜怒和哀乐。
运动会训练期间,大多是叶深在安排,在沟通。
白归宁大部分时候一言不发,叶深偶尔问她意见她回几个字。
运动会的强制规定刚下来当天,刘木森就把此重任交给了叶深和白归宁,嘴上说着锻炼她俩的组织能力,实际上就是想当个甩手掌柜。他比谁都清楚,这一个班三十来朵祖国的花朵,大多都是运动白痴。他们班也就意思一下凑个数,不问冠军,只求不垫底。
当天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白归宁跟往常一样书本笔盒收进课桌抽屉,准备操场和李甜碰头,一起去食堂吃晚饭。
刚站起身走出座位就迎面撞上堵软软的肉墙,夹带着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让人联想到挂在翠绿枝头沐浴着灿烂阳光的柠檬果,画面甚至能具体到金黄饱满的果子上还坠着几滴晶莹的晨露在阳光下闪着光,风吹过来,摇摇欲坠。
白归宁下意识深吸口气,抬头准备说声不好意思,脑袋刚抬起就看见笑得像花儿一样的叶深,扎着高马尾,穿件浅黄色连帽卫衣,把本就白皙的肤色衬得更加白嫩。
瞬间,脑海里的柠檬果掉下枝头,烂了。
白归宁没好气地:“好狗不挡路。”
叶深也没和她计较,轻笑一声:“着急走么?不急的话我们把运动会人选筛一下。”
白归宁斩钉截铁:“着急。”
话音刚落,李甜从外面小跑进来,停在教室门口对白归宁喊一句:“归宁,今天不和你一起吃晚饭了,我小姨从镇上过来,带我出去吃。”喊完不等白归宁回话,挥挥手跑走了。
叶深嘴角轻轻扬起,很会找时机:“现在不着急了吧。”
白归宁有点气急败坏:“着急,饿了!”说完绕过叶深朝外走去。
没走两步,叶深快步跟上来,和她肩并肩,哦,没法并肩,叶深的肩和白归宁耳垂齐平。叶深说:“我也有点,一起。”
白归宁原地停下,转身仰头看叶深:“我习惯一个人吃。”
叶深脱口而出:“李甜不是人?”说完看白归宁小脸扬得高高的,下颚线绷成一到流畅的线条,正死死蹬着她,找补句:“那我们分两桌?”
真不想理人了,每次和这个姓叶的大傻叉说超过三句话,她都能气死,而且特别生气,气出内伤的那种。
白归宁不再搭理她,扭头快步走开,叶深也不着急,就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保留着两三步的距离。
一个低头急吼吼气冲冲往前走,一个双手插在裤兜里浑身放松不远不近跟着。
到了食堂白归宁要了老三样,白粥素包咸鸭蛋。叶深排在她后面,懒洋洋地盘算着自己吃什么。等白归宁端着餐盘从她身边经过,她脑袋一探,嘴里嘟哝句:“吃得比猫还少。”
白归宁瞪她眼,又气冲冲地走了。她找个最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刚剥开半个咸鸭蛋放进粥里,就看见叶深单手端着餐盘,在她隔壁桌面对面坐下了。
叶深餐盘里放着一大碗白米饭、一块大排、一小碟鱼香肉丝、一小碟千张包、一碗水蒸蛋,还有一份生煎包。
白归宁眉头蹙起,用恰好两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自语句:“吃得比猪还多。”
叶深看她一眼轻声笑笑,夹起大排咬一口,慢条斯理地嚼起来,等吃完一整块大排,她才吃第一口米饭。
两个人就面对面各自吃饭,等叶深饭菜都吃完只剩下生煎包的时候,白归宁刚喝完半碗粥。
叶深端着生煎包起身坐到白归宁对面,把盘子放在她面前:“我们班报短跑、长跑、跳远、铅球和跳绳这几个项目,怎么样?”
白归宁扫眼生煎包,默默推回叶深面前,淡淡“哦”一声。
叶深没动面前的生煎包,看着白归宁继续说:“孙琦和李甜跳绳可以,周晓非个高,跳远,他弹跳力还可以的,成备够蛮,我觉得铅球合适,安和男子长跑,我准备报女子长跑。短跑没想好谁合适,你觉得呢。”
白归宁喝完粥,左手拿起素包,用右手一块一块掰着吃,回句:“够了。”
叶深没反应过来:“什么?”
白归宁:“够五项了。”
叶深恍然大悟,忍不住嘴里“嘶”一声:“多做准备,万一当天有人上不了场,正好提上,不出意外多参加一项也没关系。”
白归宁吃完素包,抽张餐桌上的纸巾,擦干净手指和嘴:“孙大勇。”说完她站起身,头也不回的朝食堂外走去。
叶深看眼桌上动都没动的生煎包,起身追上去:“他又瘦有小,能行么?”
白归宁依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能。”
叶深穷追不舍:“你确定,我怕他跑晕过去。”
白归宁又懒得搭话了,叶深还不依不饶跟在她身后,嘴里叭叭叭:“虽然我们班体能都不行,但还是要挑合适的人参加,拿不拿名次不重要,万一跑半途退了那整个学校都得笑话咱班。”
叶深:“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深:“我们要有体育竞技精神,不能随便找人充数。”
叶深:“白归宁,你回我个话。”
叶深:“嘿,白归宁,你真觉得孙大勇行?”
叶深怕不是个喇叭精,说复读机都侮辱她了,毕竟人家没一句话重复的,听上去还似乎句句在理。
原先看在那盘生煎包的份上,白归宁都单方面原谅她了,虽然她一个也没吃,至少也是份心意。现在被叶深念的那火气又蹭蹭往上冒,原谅个屁。承认吧,白归宁和叶深就是八字不合,上辈子有仇。
白归宁原地停下,站在花园的台阶上,和叶深视线持平,她做个深呼吸,让自己尽量心平气和点:“李甜初中和孙大勇同班,她说孙大勇每天下课放学就是满学校满操场跑,因为他同桌女同学天天嚷着要揍他,有次放学追了孙大勇三条街,孙大勇愣是跑得比兔子还快,气都不喘。”
说完白归宁转身快步走了,走出两步就开始小跑,小跑着就开始加速。她今天再也不想和叶深多说一个字,连标点符号都不行。她觉着,刚才她已经把整个高中生涯和叶深说话的耐心都用完了。
以后几年,点头之交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