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白归宁的话,叶深一股无名火“蹭”一下从脚底往头顶蹿,“那秃鹫揩你油不算占便宜?”
白归宁听见叶深突然高起来的音量,呆愣几秒,反应过来秃鹫是谁,“噗嗤”笑出声:“你怎么知道他叫秃鹫?认识啊?你亲戚?”
叶深没有回应她的玩笑,双臂环在胸前,脸色铁青看着她说:“昨天你喝成那德行,如果真被人强行带走你怎么办?真出了事后悔还来得及么!”
白归宁见叶深那副快七窍生烟的模样收敛笑声,说:“哪能啊。我可是著名的小钢牙,”边说边伸出手指,在自己小虎牙上一敲,“一下死嘴绝无活口。”
叶深被白归宁那副贱兮兮的模样,弄得没绷住,嘴角不自觉扯出个笑容。
两个人谁也没问失联这些年是否安好,也没提对于重逢是否意外是否喜悦。简单聊几句之后,忽然就陷入沉默。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有种奇怪陌生又熟悉的别扭感觉。
白归宁沉默片刻后,站起身,在房间里转悠一圈,找到自己的外套、手机和背包。迅速查看自己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合上翻盖,并没有任何回复电话的打算。
她站在门边看叶深,阳光透过偌大玻璃窗洒在叶深身上,她背对着阳光,显得脸上的神色有那么些黯淡。
“昨晚我喝多了,以为自己做了个梦,结果早上醒来发现不是梦。看情形是我撞大运,被你捡回来照顾了一夜,无论怎样,谢谢你。”
叶深快步走到白归宁面前,伸出手抓住白归宁的胳膊,仿佛生怕她一转身走出门外,就和十年前一样消失无踪,杳无音信。
“我们可以聊聊么?”
白归宁不动声色,从叶深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看着她,平静说:“好。”
“...我...”一瞬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叶深看着从容的白归宁,和她醉酒时候完全判若两人,两个人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中间却像隔了十万八千里。中间那漫长的十年光阴把两个人阻隔在无法交汇的时空。
昨晚叶深看着白归宁在不得安睡的梦里翻来覆去,她想了很多,多到找不到任何头绪。
她曾千万次想过,如若她们再相遇。
她甚至想,如果再遇见,她定是会奋不顾身地追过去。
可是,真毫无预兆的遇见,她却躲在角落不敢相见。也许,对方已经结婚生子,拥有自己的幸福人生。
叶深想前进,不敢。想后退,不甘。她不知道是不是多年来辗转难安的心意,终究对别人来说,不过是青春时光里一点微不足道的困扰。
“如果,你以后想喝酒了,可以随时来我这里,这家店是我开的,酒水管够。”
叶深的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一句不痛不痒的客套。白归宁站在原地抬头看她,笑容从嘴角爬上眉梢,“早说呀,那我肯定一早来蹭吃蹭喝了,叶老板,有优惠么?”
“以后你来,你的酒我包了。”叶深垂下双眼,轻轻笑了,“反正你那点酒量,喝不穷我。”
“只包酒?不给吃白食啊?”白归宁上半身往前一倾,贴近叶深,打趣问她。
面对忽然倾身靠近的白归宁,叶深身体呈现条件反射般的僵硬,那股似有似无的墨香飘进她鼻息。她深吸一口气,故作平静的缓缓弯下上半身凑近白归宁,就差几厘米几乎要鼻尖相碰时,叶深停下动作,认真地说:“酒水管够,包吃住。”
“哎呀妈耶,”白归宁伸手轻轻推开叶深,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别了,我怕你下一句是要包养我。”
叶深顿了顿,说:“需要包养么?文委。”
一声文委霎时把两人拉进了时间的旋涡,十年前的回忆点滴在脑海里涌现。有种遥不可及的亲昵感在时光的河流上摇摇晃晃,想要涉水而来。
白归宁“噗嗤”笑出声,似乎打破了分别的陌生,两个人近了些许:“叶老板,开个价我考虑考虑。”
叶深看白归宁嬉皮笑脸,当然知道人家在开玩笑,但她回答的可认真了,她一本正经地回:“你想要多少都行。”
这一幕怎么看都有点诡异了,一个嬉皮笑脸,一个一本正经,靠在门边谈价钱。真当自己是客官和花魁呢。
白归宁伸手在叶深肩上推一把,佯装生气说:“姐姐我,既不卖艺也不卖身,客官,回吧。”
叶深借着白归宁推过来的力动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抓两把脑袋,一时竟然不知道接什么。
那个曾经一天到晚在白归宁面前死皮赖脸晃荡的叶深终究是消失在岁月里了。当久别重逢,她却迟钝笨拙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终,叶深试探着开口:“留个号码么?”
白归宁没回答,笑着递过自己的手机。
叶深伸出手接过,修长手指在她手机上按下一组号码,按下通话键,接通之后,挂断电话,正准备把手机还给白归宁的时候,一收手,在号码后面输入了叶深两个字。
她想到早上那些乱七八糟像动物园一般的来电,真担心她随手一存给自己一个什么妖艳贱货之类封号,更怕,她也许根本不会保存。
“需要我送你么?”叶深把手机还给白归宁的时候,嘴快过大脑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怎么能问问句呢?应该用肯定句的。怎么碰见白归宁,她智商好像呈直线下降。
“不用,我等会附近办点事,天气好,走过去。”白归宁接过手机,打开看眼,顺手往大衣口袋一揣,抬脚准备往外走。
叶深再次身体快过大脑,不接受指示拉住她的胳膊,也抬脚往前一步说:“我送你。”
白归宁没有接话,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叶深。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重逢,她是欣喜的。除了欣喜更多的是陌生,毕竟中间相隔了太多消失的时光。
她不太确定叶深的内心感想。面对叶深三番两次阻止她离开,欲言又止。想聊又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看似想重拾旧情的犹疑,而事实上她们并无太多旧情。那些年少懵懂的情感,可能早随着光阴的转移,消散成一场,偶尔想起偶尔怀恋的少年□□。
接下来是将近半分钟的沉默,空气里安静到,能听到彼此一声接一声的呼吸。
“好。”白归宁没有再看叶深,转身打开房门,走出去。
叶深把人送出门口,看见一辆绿白相间的出租车缓缓驶过,白归宁扬起手,轻轻一招,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白归宁向前一步,拉开后座车门,回头给叶深留下个明媚笑脸,关上车门,透过车窗玻璃对她挥挥手。
叶深目送出租车慢慢驶远,在街角处右转,直到消失不见。
不是说离得不远,走过去么?她沮丧地想。
叶深站在路边的身影随着光影转移,黯淡成一尊雕塑。她在经历了整整一夜的,惊喜、慌乱、紧张、愤怒、无措、迷茫,最终,跌进谷底。
生活依然在继续,商店照常营业,人们继续工作,孩子每天在长大,老人每天在老去。
仿佛之前那一场重逢,不过是老天抖抖手指随便开个玩笑,谁都不用太当真。
“三昆在又又又木”的qq群,消息不停滴滴响,叶深面前的笔记本右下角,那只小企鹅感觉快要跳出心肌梗塞了。
叶深靠在沙发里,两条大长腿交叠着搁在面前的木桌上,腿上摊着只完全看不到腿的胖柯基。她右手在胖柯基屁股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胖柯基起初还挪挪屁股表示抗议,见抗议无效,索性放弃,任叶深随意戳。
她目光些微散漫,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笔记本下方疯狂跳动的小企鹅,那小企鹅弹弹跳跳跟个催眠球似的,突然就让叶深觉得有点困。
就在叶深快和胖柯基一块瞌睡过去时,门口响起清脆两声,一人一狗同时被惊醒,抬头往门口看去。看见一对小情侣搂得跟连体婴似的走进来,两个单□□大概觉得碍眼,同时收回目光扭过头。
叶深拍拍胖柯基的屁股,“鸡蛋黄,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腿都麻了。”
鸡蛋黄非常不情愿的从她腿上跳下来,因为看不见脚的缘故,视觉上就像一个球弹到了地上。
叶深收回大长腿,安分的放回桌子下面,鸡蛋黄脑袋一歪,顺势拿叶深的脚当了枕头。她坐正身子,不紧不慢地点开要跳抽筋的企鹅,一排天蓝色隶书字体跃入眼帘:“好,如果有空就去。”发信息人是又又又木—白归宁。
前一秒还在神游的叶深看见白归宁三个字,立刻神清气爽,精神头倍棒。她修长手指在鼠标上快速滑过,把聊天记录一行行往回翻。
看见白归宁是今天刚被拖进群聊天里,群主改了群里相同模板的名字。这是三四年前同在桑城的高中同学建的群。建成之后,每年都会挑个大家都空闲的时间一起出来聚个餐,唱个k,搞个周边一日游。
不过叶深从来没去过,看见那些高中同学,总会让她反复想起那一年半载的时光,然后看看眼前的人去楼空,难免内心失落。
后来有几次,这帮人干脆把聚会地点定在叶深店里。反正叶深店里基本娱乐设施一应俱全,待个一天半日根本不会无聊。最关键的是,叶深总会给大家很美丽的折扣,并且时不时赠送小菜酒水。
她仔细看了群里每条留言。有人提议下周末自驾去云台山,开车不过四十分钟,可以周六吃完早饭出发,在当地民宿住一晚,周日吃完中饭回程。这样开车的同学周六晚上可以和大家一起烧烤喝酒,不用当日来回只能承受当车夫之苦。八壹中文網
提议一出,支持率极高。于是大家开始热火朝天统计人数,分配任务。几辆车,谁开车,谁定民宿,谁负责整理行程。安排的明明白白。
其实,白归宁进群之后几乎没怎么说话,大概是架不住群里同学太热情,疯狂艾特她,才礼貌性回复了叶深打开qq时看见的那一句话。无论大家怎么讨论,统计和安排,她都没再打一个字。
群里面开始疯狂艾特叶深,整齐列队的一行行:“叶老板,负责开一辆,负责酒水。”各种字体,各种颜色,跟弹幕似的哗哗在眼前闪。
叶深人狠话不多,只回复一个“好”。
然后,她点开白归宁的qq,迟疑几秒发送好友请求。十秒后,一个小喇叭标志在笔记本右下角弹起来。
“你去的话坐我车。”这次她没给问句,直接给了肯定句。
“不一定去。”白归宁回复很快。
“那天有约?”
“懒。”
“我请你喝酒。”
“好。”
呵。果然是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