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深太阳穴突突疼起来,她保持着双手撑在扶手上的姿势闭上双眼深吸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然她怕自己等会门一开就忍不住炖锅狗肉汤来派发了。
白归宁窝在椅子上没敢动,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叶深肩膀,小声说:“要不,你去看看?”
叶深这才站直身体,双手盖在脸上来回搓两下,连做好几个深呼吸后对白归宁说:“等我一下。”
门刚打开,外间吵吵闹闹的声音瞬间钻进来,一块钻进来的还有周晓非那颗自己并不特别爱惜的狗头。叶深直接摊开手掌顶在周晓菲狗脸上把他给掀了出去,然后反手轻声关上门。
被掀出来的周晓非弯腰凑到叶深面前什么也不说,脸上挂着贱兮兮地笑“啧啧”两声。叶深斜他眼,直接把这颗凑近的狗头推远自己,懒得搭理。
服务生指向吧台边正在争执的两个人对叶深小声说着什么,叶深循声望过去,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她现在看到的景象与其说是两人起争执,不如说是一方硬拖着另一方在撒泼。
吧台边一位个头中等瘦得过分的女孩子上身穿件紧身背心,下身一条收口工装长裤,背心很短正好把肚脐一截露在外面。一头挑染成绿色的大卷毛挑一半高高扎在头顶。她正拦着对面沉默着的中年男生,双手叉腰,跟太妹一样发问:“说清楚,这菜怎么就不好了。”
中年男人往后退两步,颇为无奈地道:“我已经讲过很多遍不是你理解的意思,跟你说不清楚。”
太妹伸出右手食指在对方肩膀上一戳,“那你倒是讲清楚啊。”
对方扭头朝一侧深吸口气,很明显已经不想再跟面前这位太妹多说一个字,他四十来岁的人了,也不好真跟个小姑娘置气,只是被人这么胡搅蛮缠再好的耐心也得耗光。
叶深认出那位中年男人就是晚饭时上错菜那桌□□客人的其中一位,人很客气也很讲理。至于那位太妹嘛是她店里的老客,这一年多来每隔两三天就会来喝酒,每喝必多,多了还喜欢闹事,每次不把叶深折腾出来就不肯消停。
叶深抬手扶额叹口气,她是和酒鬼特别有缘么?那也得分她愿意照顾的酒鬼和不愿意忍受的酒鬼啊。
她一看当下的情况就知道根本闹不起来,她和旁边服务生交代几句转身就要往离间走,偏偏这时周晓非喊她一声,那太妹闻声跑过来,完全忘记自己刚才还和那大叔闹得不可开交。
太妹看见叶深立马变了面孔,刚才还一幅混社会的太妹样,此刻倒跟林妹妹上身似,人都站不稳就往叶深怀里扑,还娇滴滴噘嘴对她说:“亲爱的,有人欺负我。”那头爆炸的大绿毛夸张的烟熏妆配上这娇滴滴的声调怎么都叫人觉得违和。
不等叶深回应,周晓非在旁边抱着双臂打个寒颤,嘴里“咦”了声,然后脚底抹油遛了,他怕再待下去,自己能把自己雷焦咯。
叶深捏着太妹的两只手肘想把粘在她脖子上的手臂扯下来,越扯对方挂的越紧,本来就过瘦的身体几乎要挂在叶深身上,来回拉扯几下把叶深火气都扯上来了,忍不住想飙脏话,她就想不明白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跑来今天给她添乱,她想谈个恋爱就这么难么?
谈恋爱不难,难的是只跟想在一起的人谈个恋爱!
就在叶深在暴走边缘徘徊时,里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三人六眼在门里门外对个正着,一时谁也没反应过来。
“打扰你了么?”白归宁首先打破沉默,依然是那副笑意盈盈让人一看就觉得亲近的模样。而现在的叶深却突然明白,她这人畜无害的笑意不过是她疏离世界的保护色。越是无害,越是勿近。
“亲爱的,她是谁。”太妹满脸不爽地伸手指着白归宁,来寻否的人都知道老板的内室谁都不能进,为什么这个女人从里面出来。
叶深趁太妹一只手松开立马发力把整个人从她身上撕下来,她向前跨一大步直接推开太妹指在空中的手指,把白归宁挡在自己身后没好气地对服务员喊:“苏小姐喝多了,帮她叫车,有人欺负苏小姐直接报警!”
叶深转身双臂虚环着白归宁,生怕人一个不高兴又跑了,她不敢用力就暗戳戳把人往里间带。白归宁看穿她的心思,站在原地仰头笑着对她说:“叶老板,我得回家了。”
叶深没反应过来:“你有家?”说完就后悔了,想找补回来被白归宁打断。
白归宁并不恼怒,和缓地说:“有的,麻烦叶老板送送,我还得回去收拾行李。”
叶深可不情愿了,想半天理由,终于:“要不改天,我喝酒了,不能开车。”
白归宁:“好,行李我明天来拿。”
叶深:“啊?”
白归宁:“我打车。”
不等白归宁迈出这一步,叶深不由分说双手按在她肩膀上直接推进里间反手关门落锁。白归宁不恼不怒,淡淡地说:“我总归要回去的。”
叶深把人带到沙发上坐好,恳切地问:“明天送你行么?”
白归宁想想:“行。”她见叶深舒口气说:“你去陪女朋友吧。”
叶深刚扯着裤腿准备在旁边坐下,听见白归宁不咸不淡一句话顿时僵住,维持着一个半坐不坐的姿势定定看着白归宁。好半天反应过来才坐下说:“我没女朋友。”
白归宁低头玩手机,头也不抬“哦”一声。
两人在沙发上坐很久谁也没再开口说话,被打断的晚餐早已冷掉,桌上还有打开喝了四分之一的红酒。叶深起身走到餐桌边,拿起两只酒杯,坐回沙发上递给白归宁一只。白归宁依然没抬头,伸手接过喝一口。
叶深刚想碰杯的手停在半空收回来,她问:“有没有想吃的?给你重新做。”
白归宁摇摇头:“不饿。”
就这样互不打扰的度过一晚,第二天吃完早饭叶深送白归宁回桑城自己的家,未央公寓。
未央公寓是白归宁五年前再次回到桑城时买下的,当时房价还不算特别离谱。她拿着某个有血缘关系男人给的钱给自己买了一套称之为家的落脚处。
未央公寓是桑城第一批面对青年人构建的主题单身公寓。标榜年轻、自由、独立而随性生活。小户型精装修,白归宁买它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在于公寓的名字。
几年来一次没住过,也很少过来。李甜刚来桑城时房子还没交付,两人一起合租了那套两居室。后来房子交付了,她也懒得再搬出来,她一直害怕在一个空间里独处,哪怕在全是陌生人的空间里,独自沉默,她也不愿面对只有她一个人睡着的空间。八壹中文網
未央公寓装修全是套用一个模板。打开门是小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在客厅两边,客厅往里走一间卧室,卧室连着封闭式阳台。
最好的地方是卧室一侧的大飘窗,窗台的宽度,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放肆躺在窗边,在冬日午后晒温暖阳光,晒到昏昏欲睡。
叶深把白归宁行李推进来,发现房子虽不大,但却空荡到令人发指,没有丝毫人味。厨房锅碗瓢盆都没从盒子里拿出来。卧室床垫还包着刚买回来的塑封皮。太久没人温暖的屋子,有几盏顶灯灯泡已经坏掉。四处都是经年累月落下的尘灰。
叶深站在屋子里,环顾四周,眉头皱着说:“这里怎么住人。东西先放下,去我那住一段日子,我请阿姨给你这打扫一下再回来。”接着,不等白归宁回答,拉起那个她装了换洗衣服,生活必用品的箱子,拖着她,关上灯,带上门,走了。
车没有开回寻否,而是七弯八绕开到一处离市区有半小时车程的僻静处。周围有山环绕,有小河流水声音。还有浅浅蛙叫虫鸣此起彼伏传来。
叶深把车开到草庐15幢地下车库,拖着白归宁的行李箱,带着她进入电梯,按下了数字21。
白归宁站在叶深21楼小复式里,看着夜色深重。叶深客厅的落地窗前,竟能看见夜空高远,有星光悬挂。
这里虽然离中心城区仅半小时车程,却仿佛是完全两个不同空间,岁月静好到非常不像话。
“我平时也不招待朋友,没人来,所以卧室只有一间。你睡卧室,我睡客厅。”叶深把白归宁行李收拾出来,卧室换上刚洗净晒干的四件套。她站在二楼楼梯转角处对白归宁说。
白归宁转过身抬头迎上叶深的深邃目光,双臂环在胸前,眼神似笑非笑。
叶深双手撑在楼梯栏杆上,许久,像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走下楼来,脚步一步比一步坚定。她走下楼从玄关墙上取下一串钥匙,走到白归宁面前,递过去,“你要是愿意,可以一直住下去。”
白归宁看着叶深手中的钥匙,又看看叶深。她看见叶深浅色眼眸里,燃烧起两簇小小火苗,越来越旺,越来越亮,亮到快把她点燃。她沉思片刻,接过叶深手中的钥匙,正准备道谢。却被叶深打断。
“我想把昨晚没说完的话说完。”叶深拉着白归宁在落地窗边没有扶手的长沙发上坐下,“两个月前,我去参加了安和的婚礼,还好新娘不是你。”说到这里,叶深表情有点痛苦的一皱眉,她深吸口气,像沉浸在当时生不如死的思念里。她伸出手,握住坐在一旁放在沙发上的另一只手,轻轻扣上,牢牢攥住。
“我曾经以为我对你的感情,不需要回应,只要自己默默守护就可以了。”
“现在才知道,不是。如果没有重新遇见你,也许我一生就这样随意过了。但你重新出现在我面前,那我真不能轻易再放你走。”
叶深起身,走到白归宁面前,半蹲下。双手覆在白归宁手上,仰面看她,坚定说:“对不起,我来晚了十二年,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白归宁看着叶深浅色眼眸,紧抿嘴角似乎交叠着期待与害怕情绪,脸上又有千山万水的一往无前,和孤注一掷的一往情深。她镜片后如画眉目好看的触目惊心。
白归宁说:“叶深,我想做一件十二年前想做一直未做的事情。”
叶深:“什么?”
白归宁缓缓弯下身,双手捧起叶深白皙的脸庞,手指轻柔拨开她遮在眼角的碎发。
许久之后,她凑近,吻极轻地落在叶深额头、眉梢、鼻尖和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