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宁与安和的手机,像二重奏似你方唱罢我登场。
安和每次只是拿出手机,看眼来电显示,就伸出手指,按成静音。不接听也不挂断,任由按成静音的手机在手边亮闪闪地蠕动着。
白归宁不太习惯突然调成有声的手机,每次反应好久才知道是自己有电话进来。每个电话她都接,每次来电都是同一个名字:叶深。
接起,挂断,重复五次。白归宁都没能说清楚自己位置所在。她只知道不断重复夕阳红三个字。
叶深在汽车导航上输入无数遍夕阳红、西洋红、惜扬宏。得到搜索结果,不是足浴店,就是婚介所,要么旅行社、饭店,还搜到一家不可描述的店。
她只能一次次打电话和白归宁确认,结果都在一声,“你是不是傻啊,咯咯...”的回应中被
强行挂断电话。
叶深每多一次听到电话那端传来“咯咯”声。她身上汗毛就多立起一片,到后来,她甚至感觉自己就要变成超级赛亚人。
在她拨过去第六个电话,打算再得不到确切方位就打110的时候。电话被一个听上去有点上年纪,但无比豪爽的阿姨接过去。
“你查的那些地址都什么玩意儿啊。咱们这是桑城西郊游台村夕阳红养老院。我饭店就在村口省道旁边。”
我去!这位阿姨,您简直就是仙女转生,菩萨在世。叶深心里默念着,发动引擎,一脚油门踩到底,飞驰出去。她实在不敢想象,她不在身边,喝多的白归宁,会干出什么离奇事情。
显然,她忽略掉,曾经十来年时光,她不在白归宁身边的日子,也不见得某人有缺过胳膊,少过腿。
从桑城城区到游台村,道路通畅情况下,一般打车过来四十分钟左右。
叶深只用了二十七分钟!
这跟车的性能,车手技术大概只有一丁点关系。
叶深刚把车找到合适位置停稳,看到“神仙阿姨”说的那家“游台村休闲小站”,几乎是狂奔着,进了休闲小站,刚踏进去一只脚,她就整个人从头黑到脚趾停在店门口,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超级赛亚人变身为非洲人了。
她看见白归宁和安和两个人你来我去推杯换盏,桌上放着四个空掉的黄酒瓶。
甚至,安和一只手还搭在白归宁肩膀上,两个人脑袋挨很近,不知道说着什么,还时不时发出一阵乱七八糟的笑声。
叶深三步并成一步走过去,不动声色拿掉搭在白归宁肩膀上的手,在两人中间不算很宽的位置上坐下。她背对着安和,双手搂住白归宁肩膀,明明双眼就要喷出火来,声音还是极度压抑的克制温柔,“怎么一个人跑这么偏的地方,还喝这么多?”
“怎么一个人,安和不是人呢?咯咯咯...”白归宁睁大自己已经不怎么聚焦的双眼,努力看清和她说话的人,歪着上半身,抬手一指叶深背后的安和。
所以,是你们两一起来的!这句纯粹是叶深自己内心的怒吼,嘴里什么都没说出来。她只是紧拧着眉头,吼声:“老板,买单!”
这时,叶深身后伸出一只爪子,黏黏糊糊攀上她肩膀。安和从后面跟背后灵似的,伸出一张已经喝到七荤八素的脸,大着舌头说:“叶深,你来啦。我跟你讲,我今晚喝了很多,都没醉。”
叶深微微偏过脸,瞟眼自己肩上的爪子,眼睛里有杀气透过银边眼镜玻璃镜片射出来,“自己把手拿走,还是我帮你剁了。”
话音刚落,肩膀上的爪子滑下去,接着,整个人的重量,往叶深背后压下来。前一秒声称自己喝很多都没醉的安和,直接趴在了叶深背上。然后趴在叶深背上的某个人还在磨磨唧唧口齿不清地念叨:“我酒量...还挺好...真好!”
“老板!”叶深森冷带着烦躁的声音响起后,终于把在牌桌边意犹未尽的“神仙姐姐”吕阿姨给炸出来,“能不能帮我把背后这个人弄下去,然后,买单。”
叶深双手把“咯咯咯”的白归宁牢牢搂在怀里,挪挪自己后背。在吕阿姨的帮忙下,把安和挪到桌上趴下。
“这小伙子电话一直响,我帮他接了一个,说是他老婆,马上过来接他。要不你们等会吧。”吕阿姨拿着给叶深的找零,指着安和说。
叶深看眼吕阿姨递过来的零钱,说:“老板,不用找了,今晚还得谢谢你。”
“嗨!”吕阿姨听见叶深的话,立马毫不客气把零钱揣进裤兜,一边大气地说:“客气啥,他俩以前每次来都给我带好吃的,今天难得来我店里,照顾一下还不是应该的啊。”吕阿姨说完,继续回到自己奋战一夜的牌局上。
留下一个趴下的残废,一个闹腾的醉鬼,和一个脑袋上就要冒出黑烟的,叶深。
半小时后,李甜的出租在马路对面停下。她匆忙下车,和司机交待几句,往店里一路小跑过来。可以看出她着急出门,连睡衣都没换,外面应该是着急出门随意地套了件外套,头发简单在脑后扎了一把。
她在进门的时候,看见趴在桌上的安和,以及把白归宁紧紧搂在怀里的叶森。脸色丝毫没比之前进来的叶深好看多少。
李甜径自走向安和,对旁边两人连招呼都懒得打。她双手扶起趴在桌上呈半死状态的安和说句:“老公,回家了,小宝还在家里等呢。”
叶深看见她那副态度,从容淡定目不斜视,双手半抱着白归宁要站起来,醉鬼哪那么好摆弄,白归宁扭来扭去就是不好好站。她还当叶深在逗她完,叶深搂过来她就躲,边躲还边“咯咯咯...”
叶深折腾会实在没办法,只好拿出必杀技,她低头在白归宁耳边轻声说:“走,咱换地方继续喝。”
醉鬼白立刻欢快的拍着双手应声,自己站起来挽着叶深就要走,叶深抽出一只手搂着白归宁肩膀,绕过李甜和安和往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听见李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非常之不友好,“叶深!等白归宁酒醒了,麻烦你转告一声,别再骚扰安和!”
叶深在门口,脚步停下,并没有回头,冷冷说:“谁在骚扰谁,你心里没点数!看好自己老公!别再烦我女人。否则,”依然没有回头,原地停留片刻,依然是森冷无比的口气:“我不能保证你们,是否还能一家三口,四肢健全假装美满。”然后,头也不回走出去。留给李甜一个玉树临风,英姿飒爽的背影。
李甜死死瞪着叶深走远的背影,仿佛这样就能把人瞪个百孔千疮出来。可惜远走的那个挺拔背影丝毫不受影响,走得潇洒极了。
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安和动了一下,醉眼朦胧从餐桌上支起上半身,左手撑着沉重的脑袋,右手在桌上摸索酒杯,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归宁,咱,咱,咱们再喝点。”
李甜握着钱包的手紧了紧,把黑色的帆布钱包抓得完全变了形。她站在安和身边,后槽牙紧咬,深吸一口气。温柔地说:“老公,快起来跟我回去了,司机还在外面等呢。”
安和听见李甜的声音,转头看她。视力在酒精作用下模糊的厉害,看人看物都泛着层层毛边,还带重影。他抬手使劲搓两下眼睛,然后把双眼睁得老大,试图让视线聚焦点。结果,对焦对半天也没成功,安和懊恼地叹口气。单手撑着桌面站起来,站直之后原地晃两下。李甜伸手去扶安和的胳膊,对方不知道是出于本能,还是醉酒认不清人,毫不客气直接打掉李甜的手,嘴里含着大舌头说:“别碰,我自己走。别叫人看了误会。”
李甜看着安和摇摇晃晃往外走,双手僵在半空还没来得及收回就愣在了原地。片刻,她咬住下嘴唇,抬手捋把自己并没有掉落下来的头发,小跑两步追上安和。双手轻轻挽住安和的手臂,仍旧是温温柔柔的声音说:“老公,小心,这有个台阶。”
停在对面的出租看见李甜他们走出来,终于停止了隔一分钟响起的催魂喇叭。等他们上车在后座坐好,关上车门,司机发动引擎开出几十米远,才黑着脸说:“本来说两分钟我才等的,你这一折腾了十几分钟,耽误我拉客,要加钱的。”
李甜帮安和系好安全带,坐正身体淡淡地说:“师傅,这表不一直打着么。不会少您一分钱啊。”
司机说:“那能一样嘛?我们跑出租的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我等这么久,换在市区都拉好几单了。”
李甜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没多争执,回司机一句:“行吧,赶紧把我们拉回去就行。”
出租司机认为李甜默认了额外加钱,便不再多言,专心开车了。
半小时后到达小区门口,李甜摇下车窗对门卫室里的保安说:“大哥,我老公喝多了,麻烦帮我搭把手。”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两张大钞,三张十块的,捞出三个硬币,递给司机说:“师傅,二百三十三,一分不少,拿好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