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宁最近觉得微博其实挺无聊,总有莫名其妙地推送和信息。她毫不犹豫卸载微博,还包括一些乱七八糟的新闻app。
刘木森这阵子和崔老头闹得越发厉害,以前平均一月一次,现在几乎要演变成一日一次。两个老头每天变着花样搞事情,逼得白归宁和叶深天天往夕阳红跑,从本期嘉宾变成常驻嘉宾。
不过,刘木森和崔老头自从上次饿着肚子,眼睁睁看白归宁啃掉整块鸡排之后,学聪明一点,再吵再闹不能饿着自己。
所以,两人每天早中晚到了饭点第一个跑到食堂,先吃个肚圆胃饱,再来厮杀。如果白归宁和叶深晚饭前来,皆大欢喜。如果两人晚饭后到,他们也能忽悠吕阿姨把饭菜端来棋盘边,边吃边对峙。
这下白归宁彻底没辙,原本衰弱的神经快被折腾成神经病。而叶深,却是日复一日乐此不疲。两人每次会带上鸡蛋黄,不过半月时间,鸡蛋黄整只狗肥出半圈,天生长度不够的四肢配上滚圆的胖屁股,越发像个锅里摊开的煎鸡蛋。
叶深每天车钥匙刚拿起,肥狗就不知廉耻地堵在门口,咧着嘴巴吐出舌头,一副乐呵呵谄媚样。如果两人不带上它,它就四脚朝天往门口一躺,怎么拖都不起来,翻着白眼仁看她们。
自从鸡蛋黄在夕阳红结识吕阿姨之后,便对自己的进口狗粮闻都不想多闻一下。一张狗脸上竟然带着副鄙夷表情。
吕阿姨每天变换花样,给鸡蛋黄蒸鸡肉羹、鱼肉馅饼,煮羊蹄子。那鸡肉羹肉切得细细的,伴着胡萝卜土豆白菜丁,再加个鸡蛋搅匀了上锅蒸。鱼肉馅饼吕阿姨亲手片的鱼肉,放进料理机加点羊奶和菠菜打成泥,做成馅饼烤箱烤熟。每次鸡蛋黄能守在厨房一等好几个小时,口水吧嗒吧嗒地掉。吕阿姨不仅成功收服夕阳红老头老太的胃,还额外攻克一枚汪星汉子。
白归宁其实已经发现,刘木森属于故意“找茬”。刚开始是夕阳红梁院长给她打电话,后来变成刘木森直接打给叶深。等她们到达夕阳红,刘木森和老崔头也就装腔作势斗几句嘴,脸不红脖子不粗。
她大致猜到刘木森的意图。两个人谁也不说破。
于是,她索性把每天夕阳红之行,当成郊游。已是立秋时节,虽然夏季燥热余温仍在,但阳光已不再似盛夏时节那般灼热。偶有微风拂过,带着丝丝凉意。
白归宁在叶深车上塞入折叠躺椅,笔记本,各式书籍,还带上了渔具。尽管她对钓鱼丝毫没兴趣,回回假模假样穿个鱼饵,鱼竿架在小树杈上。找个树荫处支起躺椅,人往上一躺,白归宁钓鱼,各自随意。
鸡蛋黄时不时在她躺椅旁,刨刨土坑,追追昆虫。这天午后,白归宁正躺在躺椅上打盹,脸上盖着顶遮阳帽。
叶深被刘木森留在夕阳红下棋,象棋不是叶深强项,她只知道棋子基本规则,什么马走日象飞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士走斜路护将边,小卒一去不复返。这还是她爸初中时硬把她塞进象棋培训班逼她背的。
叶爸爸极传统,觉得女子就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童年的叶深就被她爸爸硬逼着上象棋班、书法班、国画班和古琴班。学古琴的时候叶深在打瞌睡,学国画她在偷看漫画,学书法她直接上手蘸墨。也就剩下这么个象棋算是整儿八经学了些。没想到如今竟起到了讨好老丈人的作用。叶深终于愿意暂时承认她父亲强迫式教育也是有点好处的。
刘木森也发现叶深和老崔头鲜明的对比,每次赢棋都能收获一阵崇拜夸奖。并且,好为人师,不,本身老师出身的刘木森,就开始一脸高深上起课来,帮叶深分析棋局,告诉她解棋对策,顺便还能扯几句为人处世的道理。
白归宁躺在夕阳红不远处树荫下,都能听见那滔滔不绝于耳的声音,感觉唾沫星子能溅她一脸。她对着那感觉中飞溅而出的唾沫星子,嫌弃地皱眉,不自觉把头扭向一侧。同时,听见“扑通”似有重物落水的声音。
她心想:不是吧,老头威力这么大。
她抬起手,把遮在脸上的帽子微微拉开点缝隙,露出半只眼睛往水塘方向一瞥。这一瞥,让她突然从躺椅起上弹起来,小跑到水塘边,先是呆愣片刻,随后开始不受控制的狂笑。
为了追蚂蚁掉进水塘的鸡蛋黄,扭动它肥胖的身躯游到水塘旁边,满脸哀怨看着白归宁,眼底露出点小白眼仁,显得既无辜又蠢。它游到水塘边也不往上爬,就在水浅处等着白归宁解救它。
叶深闻声赶来,看白归宁在岸上笑得前仰后合,鸡蛋黄在水里一脸委屈。她轻笑着摇头,走过去把水里的鸡蛋黄捞上来。其实,鸡蛋黄只要自己再动动短腿往前爬两步,就上岸了。
既然已经下水,她们索性在夕阳红给鸡蛋黄洗个澡。打小憎恨洗澡的鸡蛋黄,被洗完吹干后,气得对吕阿姨为它特制的鸡蛋蒸肉饼,都坚持了五秒没张嘴。
晚饭时,白归宁和刘木森小酌着她从叶深店里顺来的蓝莓酒。对刘木森说:“我手上有几个稿子拖很久了,明天不过来,你别再折腾。”
刘木森看白归宁眼,闷闷“嗯”一声,不多言语。
吃完饭,他对叶深说:“小叶,你来帮我把房间柜子挪一下,我腰不好。”
白归宁看着叶深和刘木森离开的背影,双眼低垂,敛去一片水光,端起酒杯,默默喝干。
“刘老师,挪哪个柜子?”叶深站在刘木森房门口,观察房间里的摆设,简单一个床头柜,小圆桌和一个大衣柜。感觉没什么可挪。
“你先坐会吧。”刘木森背对叶深,抬手随意一指。
叶深略带疑惑,站在原地,然后,在圆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刘木森从床头柜抽屉最里面摸出包香烟。抽出点上,然后转身递给叶深一根。
叶深犹豫片刻,伸手接过。刘木森顺势举起打火机,拇指一按,点燃。
两人在屋里,相互沉默着抽烟。谁也没说话,寂静房间里能听见烟纸燃烧发出“吱吱”声。待两根烟快燃到烟嘴,两人先后灭掉。
刘木森开口说:“小叶啊,你们年轻人的很多事我老头子不大明白,但只要宁宁觉得开心我也不多说什么。”他清下喉咙,继续说:“这些日子,你对宁宁是真的好,我看在眼里。只是这丫头从小到大,性子冷且怪。说她孤僻吧,但看上去好像特别随性合群,说她活泼吧,事实上她和谁都很难亲近,旁的人走不到她心里。在人与人的相处上她缺少共情,很多时候她觉得很正常的事儿,其实伤到人了她都不能理解。”
叶深搁右手手臂搁在圆桌上,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来回轻搓着。她从口袋里拿出烟盒,起身抽出根递给刘木森,帮他点上后自己走到窗边也点上一根。
刘木森深吸口烟,从口腔鼻腔里喷出浓浓的烟雾,“她从小到大吃了不少苦头,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很多事情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好的。”说到这里,刘木森极轻极克制叹口气:“我希望你能多看着她点,别让她跑偏了,无论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她时常犯轴,但其实心特别软,就跟特臭的那种水果,叫啥来着...”
叶深:“榴莲?”
刘木森:“对,就跟那榴莲差不多。可不能让她知道我这么比喻,不然她得气死。”
叶深“嗯”一声,把香烟灭在烟缸里,打开点窗户散房间里的烟味。
刘木森接着说:“你以后多担待着点,如果她犯浑别跟她计较,通常她过了那个劲自己就好了。”
刘木森房间的窗户正好能看见院子的凉亭。叶深看见白归宁背对她撑着脑袋正在自饮,初秋夜晚的凉风钻进来,卷起她散在额前的碎发。她嘴角浮起抹柔软的笑意,觉得此刻真是岁月静好。她转身对刘木森说:“刘老师,文委特别好,这世上独一份的好。”
吕阿姨得知鸡蛋黄明天不来夕阳红之后,面色哀伤不舍。在食堂冰箱里摸索半天,把之前给鸡蛋黄做的大棒骨、羊蹄子分几个饭盒装好。又跑去三楼天台,在筛子上收起一块块自己晒的鸡肉干。七七八八装满满三大袋递给叶深。
蹲在一边的鸡蛋黄在叶深手中袋子下急吼吼嗅过来嗅过去。临走前跑到吕阿姨脚边,用脑袋一下一下的蹭着。吕阿姨蹲下身,撸鸡蛋黄的脑袋和敦实的身体,边撸边说:“黄黄啊,你要常回来看奶奶,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鸡蛋黄咧着大嘴笑得一脸灿烂,一边“哈哈哈,”一边伸出舌头舔吕阿姨的手。
白归宁站在旁边没心没肺对吕阿姨说:“吕姨,我看你把鸡蛋黄领回去得了,省得它每天吃一堆,啥活也不干,就知道卖萌。”
鸡蛋黄闻言,收起灿烂狗脸,回头对白归宁翻个白眼。自己熟门熟路和养老院老人们摇摇和婴孩拳头差不多大小的尾巴,扭着肥屁股独自朝村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