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阿成找我喝酒吧。”
纪小棠随口回道，阿成就是镇上便利店家的儿子，也是他中学时最好的同学，高中毕业没去上大学，鼓捣起了木材生意，这些年也算小有所成，经常拉着他一起喝酒。
但如果只是喝酒，也就一条信息一个电话的事，肯定不会一直call个不歇气。
纪小棠打开手机一看通知栏，当时就明白了，除了几个陌生号码的来电以外，剩下的都是来自那个药材网销平台的软件。
专心干着农活的他并不清楚这个下午软件上发生了什么，直到点开了软件，才一下子被惊得睁大了眼睛。
他原本定价二十元一公斤的大知母草，竟然在销售栏下面的评论当中，被买家们自发拍买了起来。
第一个加价的客户出三十元，然后慢慢被炒到了一百，接着突然冒出个财大气粗的人横插一脚，出的价直接把所有声音压了下去，并且结束了评论里的竞拍。
“三千一斤！？”
纪小棠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对方的出价原封不动写在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有些灼眼。
三千块钱一斤，不是一公斤。
“这尼玛是故意乱出价逗老子玩，还是人傻钱多烧的慌？”纪小棠大概估计了一下，地里的知母草只算根系的重量，那么宽密的话少说也得二十斤，做个简单的乘法，那就是六万块钱。
他又点开平台上的私信，不说铺天盖地，但也有一百多条，那个出价三千的买主貌似对这株大知母草眼热得很，一直问他在不在，每句话最少加三个感叹号，还嘱咐他千万要保持叶片和根系完整。
纪小棠逐一将私信浏览过来，看到最后一条，对方并未在评论里竞价，却是背地里语出惊人。
“请务必把知母母树留给我，我愿意出一万一斤，如果觉得不合适，还可以再商量。”
围绕药田转了一年多的纪小棠，对着手机嘴角不禁抽搐：“疯了！”
……
纪小棠寻思自己现在怎么也算半个中药种植专家了，却也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单株药材居然有人出价几十万，那又不是百年野山参！
但就从最后一条私信的语气来看，出价一万或者出价三千的买主，显然都不是所谓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叶片高达三米的知母草，的确价值不菲。
“母树？”
纪小棠照着私信上的说法，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相关名词，企图找出一些信息也好心里有个底，然而一星半点也没搜着。
“兴许是冷门知识。”
这个问题纪小棠能想通，倘若真是在网上能找见的说法，他这个农林相关专业的大学生，没道理毫无了解。
“刚刚有个人出了均价一万。”他给出价三千的买主回过去一条私信，转而又打开出价最高的那个对话栏，思索一下回道：“你是不是真的要？”
也不知道那边是不是正在等着他的回复，消息来得很快，几乎秒回：“母树对我很重要，不仅在于它本身的价值，我有位亲人等着它救命！”
这时出价三千的也回消息了：“知母母树虽然世上罕见，但它的医用价值还没有高到那个地步。”
纪小棠优先回复了这一条：“那我就卖给出一万的人了，他说他有特殊用途。”
等了一分钟，对方并没有继续回复消息。纪小棠便将对话栏切换到另一个，回复出价一万的买主：“那你给个地址，我想办法给你送过去。”
那边又是秒回：“不用，明天早上我亲自来取，母树体积不小，没有足够宽敞的车运，损伤一点就折损一分药效。”
“那我找个信号好的地方给你分享位置。”
“没事，我已经有你的地址了，记得一定要把母树保存好，虽然生命力远比普通的知母草强盛，出土后也能维持好几天的生机，但要时不时撒些水在上面。”
“你知道我的地址？”
“这是小问题。”
纪小棠不禁诧异，网销软件不会要求用户上传位置，对方却能绕过软件直接获取到他家的地址，再联想到对方的财大气粗，顿时颇为感慨。
有钱就是好啊，未必能使鬼推磨，但在人世间行走的确拥有着诸多方便。
就在纪小棠准备放下手机的时候，出价三千的买主却又发来消息：“你给我个地址，我想再看看。”
纪小棠想着有钱人跟有钱人也是存在差距的啊，一个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自己的位置，而出价低的这个明显能耐就要小一些。因此他并不认为让对方再看看就能改变什么，不过出于礼貌，也出于做生意不得罪人的圆润态度，他还是走到外面给对方发送了一个位置分享。
……
……
晚饭格外丰盛，不管怎么说，纪小棠今早毕竟刚刚从医院出来，按照乡下人的思想，住过院的人就是得吃好一点。
可惜生活里有欢喜就必然有忧愁，这顿饭的氛围，并不轻松。
纪小棠揍了于正超，这始终是横亘在父母喉咙里的一根刺，谁都知道于正超那种混不吝绝对不会让人白打。
“难不成还真要给他十万块？”
纪母从没想过自家儿子打架厉害些，就能跟地头蛇于正超叫板，有句话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于正超在安乐镇混了好些年，跟谁都沾点关系，来明的都不见得是他们小家小户招架得住的，来阴的人家更拿手。
可真要服软掏出十万块白白送人，纪母心里也滴血。
本来替娘家弟弟还高利贷就已经耗空了家底，眼见着就剩最后几万块要平，又闹出这么一茬，卖了田里的景天和杜仲也就堪堪三万多，余下的七万块钱口子去哪找？
纪小棠安慰地抚了抚母亲的后背，笑道：“我说了三万就只给他三万，多一分他都别想拿走，剩下还有两万块本金，还完咱就不欠他的了。”
母亲忧心忡忡：“可是……”
纪小棠不忍心见到善良勤劳半生的女人因此寝食难安，心里便恨透了安乐镇上这颗毒瘤，脸上却还是只能挂着毫不在乎的笑容，说道：“放心吧妈，舅舅的债你们往后别操心了，都包在我身上。”
现在的他，说出这番话倒是真有底气而不仅是宽慰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