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两幅字画的作者都是本省有名的大家，手迹被人摘抄临摹丢进市场当廉价装饰品，纪小棠就很容易想通家里为什么有两幅差不多的字。宋翘楚说这都是私下交流互赠的手笔，那就太奇怪了。

“这也太巧了吧？”他抱着盒子忍不住低声嘟囔一句。

“什么太巧？”

宋翘楚恰好听见了。

这时钟汉升饶有深意地看了看墙上的字，然后目光凝视在纪小棠的身上。他也是懂书法的，至少比纪小棠有研究，先前在纪家的堂屋里坐着，就觉得墙上两幅字眼熟，现在被纪小棠这么一问，心中自有一些揣摩。

纪小棠则是绕开话题，说道：“我们村上有户人，家里也是把两幅字画上下摆在一起，感觉这么摆挺奇特的。我们先请钟神医开土看看山参吧，确定一下到底够不够百年份。”

“嗯好！”

宋翘楚对山参的年份当然最上心，前面带路请三人往楼上去。

纪小棠跟在宋翘楚身后，进了二楼拐角一处药香四溢的房间。

里面三方木柜摆的都是各式各样的中药材，还有盛着干切片的抽屉柜，以产地年份的不同，光是党参就分了三类。

房间中部还有齐全的研磨工具和传统熬药用的砂锅、炉子，基本可以当成一间小型的中药铺子了。

“爷爷的病拖了多年，全靠钟伯伯的药方维持着，家里为了方便，就整理了一间药房出来，平时煎药熬药都在这里。”一行人中只有纪小棠是第一次来，宋翘楚柔声向他解释道。

纪小棠没有说话，点点头，送回一道温和的眼神。

谁都不敢保证家里不会有病人，一旦有了，别说穷苦人家，就是抱着云厦集团这么大棵招财树的宋家又如何？

只剩辛苦，全家上下都有苦往肚子里咽。

也不知道怎么的，偌大的担子就落在了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肩上，亲情的担忧要扛，商场上只等着老爷子闭眼的风雨，也八方欲来。

换成谁，谁有本事赌着脾气说句不累？

“钟伯伯，您受累了。”

箱子放在桌上，宋翘楚让开位置向钟汉升真诚请礼。

钟汉升嘴里嚷着客气客气，迫不及待地解下背上的布袋子上前，拆开袋子里面是专业到极致的工具。

除了两把长短大小相差一倍的铲子，还有刷子、钳子等常规的采参工具，以及纪小棠从来没见村里采参人用过的鱼线纽扣之类。

胖老头戴上一双薄薄的棉布手套，开始做事，动作轻微手法小心，挖个人参愣是整出了考古学家从泥里取古董的气势。

过程持续了足足一个半钟头，纪小棠看得津津有味，宋翘楚一张俏脸则一秒比一秒凝重，钟紫葳则是在旁边掩着嘴连打了五六次呵欠。

“成了！”

钟汉升将挖出的物体慢慢放到了木托盘上，随后如释重负地长呼了一口气。

整个山参连根带叶完全显现在了几个人眼前，泥土褪尽，皱褶清晰根须分明，十二分的漂亮！

“钟伯伯，它的年份……”

宋翘楚始终紧张的就只有一个问题。

钟汉升笑呵呵说道：“大侄女啊，你可得好好感谢我纪老弟了，他可是你的福星啊！先有知母母树，后有两百年整的极品老参，老头子我说句不中听的，你爷爷的命算是让他救下来了！”

宋翘楚如蒙大赦，整个人脱力的往后倒退几步，险些摔倒，纪小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继而也迎来了一道闪烁泪光带着浓厚感激的眼神。

她很清楚，钟汉升的话没有半点夸张，如果找不到这株百年参，她爷爷的命数就真的走到尽头了，最多还能在床上撑两个月。

对着那道目光的纪小棠欣慰之余却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说是说为了找这一株人参，他费劲与两头林中王爪牙相斗，但其实最终的代价，属实值不得人家感动得眼泪汪汪。

对他来说，百年老参，大概也就比送进沃尔斯特酒店和法餐厅的萝卜，稍微值钱那么一点。

钟紫葳冲过来，把两人的手掰开，语气偏冷的说道：“是该感谢你，你开个价吧，以我闺蜜家的财力，你不仅不会白出力，还能狠狠赚一笔。”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片刻后钟汉升发声，带着几分怒气：“紫葳，不许胡闹！你生在医术世家，百年参的珍贵你还能不清楚吗？何况这还是株两百年参龄品相药性顶级的老参！你翘楚姐姐是该予以厚报，但这不是用钱来衡量交易的，是天大的恩情！”

钟紫葳没想到为了这么个暴戾成性的外人，打小就宠自己的爷爷竟然骂了自己两次，心里不服气得很，倔强道：“那你问问他，是想要一大笔钱还是想要那看不见的恩情！”

“放肆！”

钟汉升气得脸上的肉都在颤，和孙女一样，他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为什么从小乖巧懂事的娃娃，对这么个秉性能耐都不错的同龄男生如此不待见，到了敢顶撞自己的程度。

谁知道他偶然间还心中起念，想把自己孙女跟纪小棠撮合撮合，看能否凑成一对？看这光景俨然是空想了，俩人能不打起来都谢天谢地，还凑一对，这跟仇人似的。

最尴尬的当然还是宋翘楚和纪小棠。

女生从闺蜜的手中脱离，主动以双手捧起纪小棠的左手，这算无声的道歉请他见谅，也是自己的态度。然后温声说道：“不管怎样，我不认为这是一次局限于金钱交易的帮助，我代表宋家所有人感谢你，不过现在不是谈价钱的时候，我们稍后再聊好吗？”

纪小棠本来是被钟紫葳惹得生气了，但看到宋翘楚眼底的温柔以及掌背手心的微暖，他没有急于挣脱，表情平和的说道：“不必了，我觉得现在就说清楚比较好。钱和所谓的人情，我一个都不要，这株人参我分文不取，我也不希望你刻意去记着我多大的恩情，因为这本就不是什么恩情，更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施舍，只是朋友间的友情。”

“我理解当中的友情就是，我没办法帮忙的地方，只能心里替你祈祷嘴上替你打气，而我能帮到的，就绝不会吝啬一丝一毫力气。”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