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大厦一楼到人事部茶水间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纪小棠与宋翘楚相伴前往，袁青霜的秘书在前面若即若离的领路，纪小棠于是跟女朋友聊了起来。

“你这个闺蜜……”

“不好？”

“不是不好，是跟你形容的还有我想象的有些出入。”纪小棠说道，他即便没有从小耳濡目染察言观色的能耐境界，基本看人脸色的火候还是有的，打从今天以宋翘楚男友的身份见到袁青霜那一刻起，到进了出云药业总部袁青霜的安排，结合前面那个女秘书的态度，他再什么都瞧不明白那就是傻了。

袁青霜很有心机，而且把心机摆到了明面上，说难听点这就是个下马威。

而纪小棠记忆中在露川巷见到的温雅姑娘，料想是断然办不出这么硬的事情的，印象与实际了解后的相差着实悬殊。

宋翘楚了解他的困惑，解释道：“人的性格本就千奇百怪嘛，有句话叫一样米养百样人，青霜属于外柔内刚，她的目标就是成为像她母亲一样的女强人，柔可四两拨千斤，刚可一力降十会。”

“那岂不是高手中的高手？”纪小棠玩笑道。

宋翘楚想了想说道：“主要她因为一些原因，一直都很讨厌姓纪的人，就算没有我，她大概也不会对你十分友好。”

纪小棠倍感荒唐：“姓纪的惹她了？”

宋翘楚微声道：“倒是没惹她，不过当年有个姓纪的把她妈妈招惹得不轻，跟袁叔叔险些离婚，听说那人后来娶了个乡下姑娘，把阿姨的念头彻底抹杀了，这段婚姻才算保住，但也名存实亡了，到现在两夫妻都还在冷战处于长期分居状态。”

“你这么扒你闺蜜的八卦不太好吧？”

“不是八卦，宋城很多人都知道当年那桩事，几乎满城风雨了。但你以后可不能在青霜面前说起，我这也是尽早给你提个醒，免得你们万一闹僵，不好看。”宋翘楚声音更细微的说道。

纪小棠头一次因为姓氏遭到针对，觉得袁青霜这仇恨转移得有点离谱，但好在所作所为并不算过分。

到了人事部的茶水间，出云药业抽调暂借给纪小棠的五名中层都在里面等候，其余再无旁人。

袁青霜的秘书处理得不太积极，简单为双方做了个介绍，便让他们自行交流，自己先离开了，也没特意交代公司高层的什么嘱托。

纪小棠意料之中，袁大小姐既然打定主意让他展示能耐，自然不会有什么附加帮助，没暗地里给这些人思想上做负面工作使绊子，就算大恩大德大善良了。

沙发上一共五人，四个男的年龄分化颇大，最年轻的只有二十多岁，最老的看上去差不多得五十了，此时对待调动的神情态度也各有不同。

年轻的大抵带着不满和傲气，年长的则显得惫懒消沉。

有一点是相同的，这些人的态度肯定都不适合用在工作上，尤其纪小棠刚刚开始创业，一家新生的公司如果管理层半数的人都揣着傲慢或者暮气沉沉，不加以修正的话恐怕不出半年这家公司就得死得不能再死。

将心比心，纪小棠能够理解他们心里的怨尤，本来在一家上市公司干得顺风顺水，突然晴天霹雳要从市里被调到县里，还是家未来并不明朗路漫漫其修远兮的新起步小公司，谁能爽谁是二百五。

给纪小棠感觉最好的就是余下那名女生了，看上去生涩拘谨任凭差遣，一般只有实习生才这么听话乖巧。

“你来出云药业多久了？”

“五个月。”女生小声回答道。

“现在是什么职位？”纪小棠又问。

女生说道：“刚刚从实习期转正不久，现在是财务总监的助理。”

纪小棠暗忖袁青霜果然人品还是不错的，尽管对自己这个姓氏和身份多少有点敌意，但宋翘楚开口，她倒是不坑人。一个刚转正的实习生就能当上财务总监的助理，业务水准且不多说，学习能力至少差不到哪里去，而且大概是这帮人里唯一好用的乖乖女，看上去跟个小绵羊似的。

当然，前面四个都是刺头，软刺跟硬刺的区别而已。

纪小棠大大咧咧搁了半边屁股在桌子上坐着，宋翘楚就抱手站在他身畔，想看看自己的小农民男友接下来要如何表演。

“你们公司把各位借给我了，征询下意见，有不愿意跟我走的，请举个手。”

“……”

回应纪小棠的是茶水间里略显尴尬的沉默。

他转而又说道：“那么愿意跟我去洪县的，也请麻烦举个手。”

场面依然一语未有，也没有人作出动作举手，纪小棠摸了摸鼻尖，笑道：“这就让我很不好办了，你们是愿意跟我去呢，还是不愿意呢？”

最年轻那名男生戏谑道：“愿意不愿意我们说了也不算，公司下达了命令我们就得照做，除非不想干了直接辞职，你问的问题一点意义都没有。”

纪小棠说了句废话：“所以你们其实都不愿意跟我去洪县，只是迫于压力不得不去。”

屋里又没声音了，沉默持续发酵。

“既然这样。”

纪小棠站起来走到五人面前，说道：“我给大家画个大饼吧。”

“哪有老板把画大饼挂在嘴上直接说出来的！”年轻男生小声嘟囔道。

纪小棠呵呵一笑，说道：“别的老板或许不会，可我这人不崇尚城府沟壑，喜欢把事情挑得明明白白的。诚如各位所知，我的药厂才开始置办，除去厂房和办公室，现有的就只是几张药方，人员都要向贵公司借，另外的就得自个儿现招，所以我没资格向各位许诺什么远大的前程，承诺了你们也不信，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嗯，是……”唯一的女生那名财务总监助理轻轻点头，小声应和。

纪小棠笑着说道：“那咱们不妨实在点，我给你们一颗定心丸，保证你们喜欢。”

一名中年的中层问道：“怎么个定心丸？”

纪小棠说道：“按照我旁边这位美女跟贵公司袁总的商议，你们五位至少要在我那里帮忙到能看见起色，或者到我公司干不下去倒闭的时候，说是半年到两年不等，但我相信对于各位而言，这是个不确定的数字，所以想想都觉得遥遥无期。”

几人的面色稍稍改变，似乎听出了些许希望。

纪小棠伸出三根手指继续讲话：“三个月，我只要三个月，三个月后别的我什么都不看，只看各位自己的意愿。届时，是走是留全凭各位内心的想法而定，愿意留下的我自然欢迎，想回出云药业的我亲自跟你们老总聊，让你们无后顾之忧的回来。在这三个月内，诸位的薪酬按原有的标准与出云药业内部的增减同步，此外我还贴补一部分作为福利，各位就当到隔壁市出了一趟长差，如何？”

“真的？”年轻男生将信将疑，但脸上分明写着喜悦。

“公然说出来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骗不了人。”纪小棠真诚道，继而将手放在那张四公分厚的大理石桌面上，脸色忽然变冷，语气骤然幽深：“但丑话说在前头，各位吃着公粮加两家补贴，工作得上点心才好，在出云药业平时什么样，以后就得什么样。”

“有混日子出工不出力的，亦或觉着自己大公司出身过去后给我搅风搅雨的，我这人小气，把那个小破公司看得要紧，惹毛了我，我可不只是会好声好气求人！”

话音未落踏实，只听茶水间里砰然一记闷响，硬脆的厚实大理石竟被他徒手生生掰下巴掌大一块，然后这货还故作吃惊的惊叹一声：“唉？这大理石怎么这么脆，跟豆腐渣似的！”

沙发上那五位看得当场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