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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桀骜少年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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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芽期待地看着沈淮,等他解答。

沈淮却伸出一根食指,点在她的脑门儿上,“收!”

“哎?”苏芽盯着他的手指,向上翻了个斗鸡眼儿,问:“收什么?”

“收收那些不靠谱的猜想,”沈淮逗她:“不如你建一家书坊吧,找几个落魄文人来,你编故事,他们写,自编自印,应该能赚不少银子。”

苏芽拿下那根手指,忽闪着晶亮的眼睛,笑道:“好主意啊!我现在既有银子又有人,建座书坊不在话下,话本子写出来,便由沈翰林给题字作序,如此一来,不仅夫人小姐手到擒来,文人墨客定然也会趋之若鹜——我原先还发愁日后要做什么营生,这不就有了?”

沈淮叹气,怎么碰上这么个油滑的丫头,自己开她玩笑,她却顺势将他拖下水了?

“莫当真,我说着玩儿的。”他道:“书坊做小了赚的不多,做大了犯禁的风险却大,最是吃力不讨好,尤其若让人知道是你沈夫人的资产,那盯着的人就更多了。你若是真喜欢,便化个名儿写写本子,找人刊印也行,若现在就想做生意,就随时让纪源教你,那些产业随你练手。”

沈夫人?——苏芽捧脸,心道:好好听。

她心里遐思不断,正经事儿可也没放下,沈淮话里透露的信息可多了,眼见着这沈夫人可不好做,得问清楚了:“这些我都能理解,官场有官场的讲究。只是,皇上用人而已,也未见别的官儿被这般对待,亏得他们还是你的亲戚,如此冷情,究竟是为何?”

沈淮:“恰逢其时罢了。”

苏芽奇道:“此话怎讲?”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皇上要用谁,原本用功名利禄就可以了,”沈淮摊手,“可你看我——”

苏芽便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看过了,是天下第一等的好看,只是不太听话,恐怕只用功名利禄来拉拢是肯定不够的。”

沈淮被她气笑了,“还有理了,你究竟向着谁?”

苏芽摆手道:“莫着急,莫着急,我自然是向着你的!这不是方才听你说道‘恰逢其时’,我这里突然开了窍,似乎是懂了一点儿其中意思。”

沈淮微挑眉稍:“哦?那你说说看。”

“我瞎猜的,猜错了也莫怪,”苏芽清了清嗓子,摆出猜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这就开始展示未来沈夫人的聪明才智了:“你方才说,是救了太子之后,才被封的太子侍讲,这差事定然要与太子常来常往,情分原就很容易培养。再来,太子又由太后养大,太后又是祖母的姐妹,就是你的姨祖母,这下你就铁板钉钉地成了太子党了呀,对吧?”

“嗯。”

“我听许多官儿背后议论过:太子是储君,可是当朝这位储君的位置似乎不太稳,缺乏根基,”苏芽斟酌着道:“太子无权,太后不能干政,他们定是需要壮大羽翼的,这时候出现了一个文武全才的你,那自然不能错过。可你金榜高中,又有才名,早已站到了读书人的巅峰,自有大好前程,压根儿就没必要跟他们绑在一起,仅靠他们空口的许诺和半路相认的情分,肯定是绑不住你的——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有一日皇上当真换了皇储,大约也影响不了你——所以,他们眼前最好用的牌,就是太后与祖母的亲缘,这是太后和太子留祖父祖母的原因。”

沈淮微笑地示意她继续。

“只是,这也不够解释他们听到你病危后,依然强行留人的举动啊!”苏芽叹了口气,道:“除非,这根本是皇帝的意思,他们只是由于某种原因,没帮你们求出京的恩典。”

她仰头寻找支持:“对不对?”

沈淮不置可否,“苏家诸葛,继续讲。”

“哼,真考我?”苏芽俏俏地朝他皱了皱鼻尖,也不强求,接着猜:“皇上是天下之主,他要用谁原是谁的机缘,可这天底下也多的是清高不驯之人,那些挂冠而去的、请辞的、隐居的,不都是这么些人?像你这种私底下敢对内阁首辅动手的人,更是大大地目无法纪,皇上先前护着刘吉和稀泥,这会儿大约对你这新出炉的表外甥也和了稀泥,一碗水端平了。”

这会儿沈淮倒是痛快地点头了,“那刘吉对皇上来说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人,何况皇上也对他的做法不满,确实是顺水推舟了。”

“哼,”苏芽不满地嘀咕:“如此随意,也不知王法究竟在哪里。”

沈淮瞥她一眼,没说话。

苏芽嗔道:“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还说错了?面上都是律法,做起事儿来全凭喜好,所谓上行下效,难怪总是有那么多尸位素餐的官吏,最终还是苦了我们百姓!”

沈淮摸摸鼻子,“你就私下说说,人前可莫这么慷慨激昂。”

“我自然是晓得轻重的。”苏芽嘟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了?”

“他们都揣着算盘,太后和太子想要你成为可倚重的羽翼,皇帝想要你对他彻底忠心,约莫还有站在太子对立面的人对你心怀忌惮,要给你找些绊子,施加压制,可是你却不是任人随意揉捏的性子,诸般缘由之下,我猜——”

“你猜什么?”

“我猜你曾经试过要跑路?”

沈淮的手指又蠢蠢欲动,极想再揉揉她聪明的脑袋瓜,自成年后,他已甚少有遇到眼前这样的情况,被理解,被看懂,却不会被畏惧。

“没跑成。”他身随意动,将苏芽额前一缕被风吹散的发丝小心地拈回去,口中道:“我当初虽然被家事伤了心,却毕竟读了许多年的书,年少气盛,又怀理想,本想将此生报效国家,怎知中榜后的第一件,就亲眼见着了前朝后宫里的许多腌臜事,不由得大失所望,更不屑于对一群汲汲营营的人俯首逢迎,便想借口游历,脚底抹油出京去,日后寻个由头,一去不复返。”

苏芽看他神色,知他定是还有好多事没说出口,否则定不会用“腌臜”这字眼。

她遥想当初少年桀骜,又有奇才,不由心向往之。又想他那时满腔热血尽付于一处,却发现自己先沦为了争权夺利的工具,报国无门,定是十分沮丧,不由得又为他百般惋惜。

“那后来呢?”

“后来,皇上也并未阻拦我,只将我叫进宫去,让我先秘密到辽东,去替他办一件事情。”沈淮道:“辽东苦寒,我自然不能带着祖父母,便只带着高峻徐远去了。那时朝廷与女真的仗已打完了,我只道过去见着的定是天朝的威猛气象,却没想到——”

他的脸色沉下来,“守成的官吏躺在功劳簿上,声色犬马,戍边的战士犹自穿着带血的单衣,为御寒便彼此挪换着,巡逻时身上套了一层又一层,撑着威风凛凛的天国体面,只为了不叫那些死去的兄弟鲜血白流。”

边境是这样的,苏芽想起父亲原先也曾在辽东边军里待过,那时朝廷还与女真胶着着,更艰难,于是也沉默下来。

“我将所见所闻都记录下来,密报给皇上,不久之后,边境就去了新的巡察,再之后又换了驻将,将士的补给也陆续跟上了,我悄悄回到京城,皇上问我是否愿意以游历为名,隐匿三年,做他的眼睛,去看那些奏折密报里不写的,做他的双足,去丈量那些他困于宫中,无法去亲历的。”

苏芽转头,默默地看着他,她知道,沈淮不会拒绝的,他定是心甘情愿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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