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的神情也很严肃。 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之前似乎把一切想象的太简单了。 不过敌人在展现出来自己的优点,也在展现出来自己的缺点。 扬长避短,就能置敌于死地。 “除了调动将弁,华阴等地的兵马也可能会调动回防。”
老牛补充一句,“一旦武关失守,向前就是上洛,桓征西完全可以直驱蓝田。”
武关是关中的南方门户,战国霸主的秦国曾经依托函谷据山东四国,而依托武关据南方楚国,同时武关也是关中四塞之一。 武关地处秦岭余脉,本身不能算非常险要,但是从武关向东南一直延伸到南阳的武关道,在群山之中穿梭,不利于征战,更不利于大军展开,自然而然就成了武关天然的屏障。 因此秦国淮南王苻生集中兵力把守的,就是武关外的武关道,诸如淅川等地,皆是要冲,结果现在苻生一败再败,只能放弃武关道而退守武关关城,就等于放弃了武关最大的天险屏障,因此以苻生的败兵面对卷携大胜之势而来的桓温,武关失守是必然的。 而武关背后的上洛,一马平川,是上好的耕作之地。战国时期,此地称为商於之地,是秦国腹心的沃土,楚国眼馋此处多年,最终被张仪耍诈,假许六百里商於之地而骗得楚国和齐国断交。作为平原,或者准确说是秦岭山中的谷地,上洛是个耕种的好地方,但是绝对不是防守的好地方。 所以苻健现在着手于布置长安的防务,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杜英作为一个穿越客,也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桓温攻破武关之后长驱直入,秦国军队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最后还是依靠着长安的城高池深坚持到了桓温退兵。 “华阴和潼关都会空虚,此时若是有一路奇兵能够从南阳北上洛阳,直入潼关,则秦国危矣。”
王猛感慨道。 “许昌的姚襄和洛阳的周成不会让你如此轻松的。”
杜英笑道。 不然的话,桓温在用兵上也是无可挑剔的,当然不会放弃这么一个同样不错的选择。姚襄此人反复无常却很擅长抓住机会,因此也不是好对付的货色,想要从他的地盘上经过,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老牛微笑着说道:“听闻雷弱儿在潼关招募年轻英才为自己所用,少主不妨前去看看,或许能有所得。”
杜英颔首,潼关关乎到关中的存亡,又有羌人和氐人的矛盾掺杂其中,的确是一个破局的好地方。 现在杜英并没有这个本钱,但是不妨他先去摸排一下情况。 招募年轻士子? 倒要看看是什么水平的招募,又会不会遇到一些隐藏的大佬? “事不宜迟,我们也早日动身去潼关看一看,然后折回。”
王猛也下定决心。 “那就今日。”
杜英颔首,看向老牛,“有劳牛叔准备。”
——————- 若是换在后世,从华阴到潼关,无论高铁还是开车,不过就是转眼的功夫,但是在这个时代,老百姓想要前往,就只能依靠走路,马匹那是不用想的,战争正在进行中,所有的马匹都需要统一调度,即使是华阴驿站之中都没有几匹能够骑乘的马匹了,拉拉车还可以,可是马车也早就没了,都被征调到前线去转运物资了。 而且就这么一小段路,沿途关卡很多不说,还有不少往来游骑,一来搜寻敌人密探,二来遇到合适的青壮就直接驱赶入军中,现在丁壮和民夫的缺口可是很大的。因此平民百姓根本就没有资格、也没有胆量走这么一条路。 保不齐在半路上就被拉了壮丁。 不过杜英和王猛到底有老牛的帮助,所以倒并不害怕这个问题。老牛开设的客栈早就已经和旁边的驿站融为一体,甚至已经算半个官家的人了,因此弄到两个通行腰牌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杜英和王猛上午的时候还是两个平民老百姓,下午挂上腰牌,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华阴驿站转送信件的邮差。古人信件的传递方式有三种,通过马车称为“传”,现在随着骑乘逐渐代替驾车,这种传递方式自然而然就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而现在秦国驿站的信件传递分为“邮”和“驿”,前者就是指的步行传递,传递者自然就是邮差,而后者则是骑马传递,有资格上马的,少说得是百里加急或者前往偏远地区的信件。 秦国现在也不过只有关中周围罢了,因此偏远地区是没有的,除了军报等等需要通过骑马传递之外,其余的几乎都是邮差步行。 多年战乱,邮差这种四处奔波的职业自然也就逐渐不受欢迎,谁知道你好好地传递信件呢,是不是就遇上乱兵贼寇了,而或者你家遇到兵灾,你连跑回家救出妻儿老小都来不及。 不过即使是这样,邮差这种职务也不是黔首百姓随便拉一个人就有资格担任的,最差也得是寒门子弟这种级别。要不是老牛这些年都快成为华阴驿站的半个主人了,也不可能弄得到邮差的腰牌。 至少在秦国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没有谁敢对自家的邮差怎么样,尤其是邮差往往还带着家书前来的时候。 没错,既然是邮差,当然杜英和王猛也不能空手出行。 老牛向驿站要来了很多已经积压了不知道多少年岁的信件交给他们两个,基本都是潼关那边的信件,也算是对他们身份的一个掩护。战乱频发,驿站更是几乎名存实亡,甚至还不如旁边的客栈混得好。 因此驿站之中众多的信件,堆着也是堆着、没有人去派发,驿站的驿丞姓王,当然不是王猛的北海王氏的王,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爷子了,听说好友有这么两个远房外甥想要来跑跑腿、谋口饭吃,当然并不介意,至于出身什么的,王老爷子才不上心呢。 按理说一个驿站之中的邮差之类的都应该是官派,但是这年头,谁还顾得上一个小小驿站中的邮差?就是这驿丞,也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换过了,头顶上的皇帝换来换去,下面的吏员该做什么的做什么。 其实书信也不算非常多,因为其中有很多字迹都已经模糊,甚至年代过于久远的,都被杜英和王猛挑拣出来,不,准确说应该是他们两个在一堆几乎是祖父辈的书信之中挑选出来一点应该还算新的,装入了背囊中。 看着散落在地上的众多书信,杜英也有些感慨。 乱世如麻,这些尘封已久的书信背后,不知道多少人都已经作古,化为一抔尘土? 又有多少人,终其一生可能都没有等到期望之中的回信,殊不知自己那心心念念的书信,正躺在这里吃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