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羌没想到杜英还记得这一点,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想说这件事,后来杜英已经展露出来了足够的诚意和信任,邓羌自己都已经说不出口了,结果杜英反倒是重新提起。 感动之余,邓羌更是再次拱手谢过杜英。 这一次,是代替苻黄眉谢过的。 杜英亦然松了一口气,邓羌虽然忠义,但是终归不是愚忠。 一直以来,他所效忠的或许也不是氐人朝廷,而是氐人之中对他有恩的苻黄眉等寥寥数人。 现在苻黄眉遭到问责,邓羌也已经没有了归路,更何况他还得为自己麾下的儿郎们考虑。 因此邓羌十有八九会答应。 可是尘埃未定,杜英总归也还是提着一口气。 当即,杜英吩咐跟在身边的参谋司房旷,前去和邓羌一起把他麾下的士卒筛选出来,这个筛选当然也是筛选那些真正忠诚于邓羌的人,也以汉人为主。 邓羌的部曲本来就不是很多,之前历经几次激战,邓羌又习惯身先士卒,其部曲自然也要紧随其后,因此早就折损的七七八八。 现在和邓羌一起被俘的这些士卒,不见得都会真的遵从邓羌的命令,之前也主要是把邓羌看做他们的领头人罢了。 目送邓羌和房旷离去,杜英转而看向任群:“盟中新兵遴选进行的如何了?”
“夏收之后,应当有千人可以从军,另外还有数百名未加冠或者四十岁以上的士卒。”
任群赶忙说道。 “都追随邓羌一起训练吧,即使是竭泽而渔,现在盟中也必须要掌握更多的兵马。”
杜英叹了一口气。 进攻长安的战斗肯定会在入秋展开,留给关中盟的时间也不多了。 想要日后在长安城中掌握更多的话语权,那么自然就需要有更多的兵马。 哪怕只是摆摆样子的。 尤其是现在,关中盟原本的主力兵马追随着谢奕作战,名义上也是归属于谢奕指挥的,杜英总归还是要留一些不受到谢奕更甚至桓温影响的后手。 让邓羌去训练兵马,就是因为杜英知道,以邓羌的性格,既然选择了效忠于自己,那么自然就不可能又去和桓温他们眉来眼去。 邓羌训练出来的兵马,杜英能够确保只听从于自己的命令。 “期望这后手,只是起到震慑作用,不会派上用场吧。”
杜英长长叹息一声。 —————————————— 战俘营的消息再次传来,已经天色向晚。 杜英和任群他们商议了一下盟中其余事务,草草用过晚膳,毕竟战俘营那边未定,大家都没有好胃口。 而邓羌的确没有让他们失望。 兵马遴选和整编进行的很顺利,汉家士卒都愿意追随邓羌投降,而羌人之中也有不少动心的。 秦国是氐人的秦国,又不是他们的秦国,现在跟着邓羌总归有口饭吃,比战俘营里当俘虏岂不是好的多? 当然,一切也并非一帆风顺,意识到邓羌已经归降关中盟的强怀,自然有一种被盟友背刺的感觉,破口大骂,带动着氐人一起大骂。 不过邓羌拉不下脸来,随同一起来的房旷就没有那么好脾气了。 箭矢射过去,当场射杀三名氐人,接着士卒又冲上前,把几个带头闹事的拉出来,一顿板子打下去,让他们意识到这里是战俘营,不是氐人的长安城。 即使是强怀这个将领也没有幸免。 没有了邓羌这边士卒的配合,这些氐人本来就显得势单力薄,同伴的哀嚎带来的恐惧战胜了刚刚的愤怒。 很快就一个赛一个的老实下来。 忍一时风平浪静嘛,氐人也都明白这个道理。 战俘营事了,杜英等人也都放下心来,各自休息。 塬上的夏天夜晚,并没有那么炎热。 晚风徐徐吹来,已经带着丝丝凉意,同时也在告示着盛夏的远去。 家中安安静静的,让杜英有些奇怪。 归雁和疏雨这两个丫头虽然不算闹腾,倒是只要人在,总应该发出点儿声音才是。 穿过前堂,杜英便看见了后厅门口的身影。 谢道韫并没有靠在院子中的软榻上,而是坐在了门槛上,半边身子倚住门框,一席素白的裙子,看上去像是睡裙,修长的双腿伸直,裙子盖不住脚踝,露出精巧的月白色绣花鞋。 膝上放着一把小蒲扇,纳凉以及驱赶蚊虫用的。 杜英肯定这是睡裙的原因,除了自己之前并没有见过谢道韫这一身打扮之外,还因为她的秀发高高挽起,类似于妇人发髻,十有八九是刚刚沐浴的时候为了防止秀发被打湿而为。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 杜英心中没来由的泛起来这句诗。 斜倚门窗的佳人,也是在等待着谁归来么? 走近前,杜英便嗅到了淡淡的酒味。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被谢道韫遮掩在身后的酒壶,犹然露出来一角。 喝酒了? 难怪香腮微红,刚刚还以为是沐浴被水汽给熏得。 杜英上前几步,蹲下身,发现这丫头醉眼惺忪,应该喝的不多,奈何酒量太差。 “怎么坐在这里?”
杜英皱眉问道。 “回来了?坐。”
谢道韫拍了拍门槛。 说话很清晰,就是有点儿淡淡的酒气直接喷在杜英的脸上。 不知不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呼吸相闻。 “那两个丫头呢,怎么不见人影?”
杜英问的是疏雨和归雁。 “打发出去买东西了。”
谢道韫随口回答。 杜英嘴角抽了抽,天都快黑了,出去买个鬼。 此时杜英也已经反应过来,谢道韫不过是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把两个丫鬟给支开罢了。 归雁她们心里也应该有数,此时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缩着呢,估计是看到杜英回来,索性面儿都不露了。 “坐。”
谢道韫再一次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有些不满。 杜英皱了皱眉,这显然和谢道韫一贯的形象不符合,他也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坐下。 接着杜英往她背后一掏,不等谢道韫反应过来,已经把酒壶捞起来,自顾自的喝了一口,接着肉痛的说道: “盟中的粮食本来就不多,能拿来酿酒的更少,余这里也就是存了这几小壶,都快被你给糟蹋干净了。”
“如何是糟蹋?”
谢道韫斜眼看向他,不满的说道。 “不能喝,偏要逞强,不就是糟蹋么?”
杜英哼了哼。 谢道韫若有所思。 杜英正奇怪她为什么不说话,便听到谢道韫的声音: “那不能喜欢,偏要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