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没有酒,隗粹相信,至少情谊都在其中,而且这建章宫的地盘不小,杜英想要优先驻扎在哪里都可以,隗粹相信自己的部下也没有意见。 结果······ 人家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了。 做了好事,完全不打算受恩惠。 刚刚从杜英那里过来的校尉,将杜英的话传递给隗粹。 隗粹怔了怔,就只是欠了一个人情······ “固然都说交换容易,人情难还,但是这个人情,隗某记住了。”
隗粹喃喃说道。 旋即,这些梁州将士们就看到他们的主将走上一处高台,对着东南方向,躬身行礼。 至少他们还没有见到过,自家司马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客气。 在梁州,这也是横着走的人物。 ———————————— 长安城南,安门外。 曾经的氐人营寨,现在自然就变成了王师落脚的地方。 谢奕的中军营帐扎在汉家祖庙下,几处高台经过清理之后,已经没有人可以随意攀爬上去,毕竟王师还是以华夏正统自居,对于汉家祖庙还是保持足够尊重的。 而从安门向东西两侧,关中盟和王师的兵马逐渐展开,一台台巨大的霹雳车在月色下如同高耸的楼阁,伫立在荒野上,收敛起了白日的狰狞。 但是霹雳车下跃动的火光,仍然还在提醒着对面城墙上的氐人,想要摧毁这样的神兵利器,还是算了,此地有重兵把守。 杜英率军撤回城南,自然引起了轰动。 建章宫被拿下、苻柳兵败,这对于经过一天攻城,颇有些疲惫的王师将士们来说,不啻于一阵强心剂,一个个按捺不住都想要跳起来欢呼。 这也让杜英趁势巡视了一遍霹雳车的阵地,鼓舞工匠和士卒们,自己都已经给他们带来了一个胜利了,明天自然又有新的胜利。 这又惹得一阵阵欢呼。 不过也让王猛有些担忧,师弟这信口开河的,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转念一想,闪了舌头也挺好,他这一天天的就知道给自己这个师兄添堵,也不知道谁是师弟、谁是师兄。 因此当杜英抵达中军大帐的时候,已经是消息送到他手上小两个时辰之后了。 谢奕正在营帐之中来回踱步,看杜英走进来,当即迎上前: “仲渊啊仲渊!你怎么才过来?伯父都已经等的坐不住了。外面那一声声欢呼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贤侄还去军中转了一圈?贤侄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一边说着,谢奕一边用右手背连连拍左手心,语气中又是着急又是不满,大有让杜英先给他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的意思。 杜英赶忙说道: “只是顺路而已,将士们大胜而归,自然激动,趁机鼓舞一下士气,明日说不定就能一鼓作气、先登长安。”
“现在便是能先登长安又如何?”
谢奕气呼呼的说道,直指着杜英,“尔可知,江左来的这些人,就摆明了是冲着你来的?”
杜英登时尴尬的笑了笑: “应该主要冲着征西将军才对吧,小侄还不够分量。”
这点X数,心里还是有的。 谢奕连连摆手: “仲渊一向聪明,又何出此言呐?征西将军无论如何也是此次北伐头等功臣,又手握兵马大权,民间威望日隆。 各家想要和元子兄抗衡不假,但是绝对不会此时就针锋相对,甚至还有虚与委蛇,以尽可能地先了解元子兄的底细。 如此一来,世家所针对的,怕不是元子兄,而是元子兄之下,所能威胁到他们的人,不是仲渊,还是何人?”
杜英的神色有些古怪,伯父,你最后为什么这么肯定而且自信? 难道是因为我太优秀了? 而且伯父你这话说得,最好还是不要让梁州刺史还有征西将军麾下众多将领听见,不然的话我挺担心引起他们嫉妒的。 主动上前拉住谢奕的手腕,引谢伯父坐下,杜英又给谢奕倒了一杯水: “伯父先喝口水稳稳心神,小侄来的慢了,向伯父赔罪。”
“这不重要,你先说说应该如何行事?”
谢奕有些烦躁的说道。 杜英笑道:“伯父其实也多虑了。久闻王右军性情温润平和,有君子之风,并不咄咄逼人。 因此可想而知,王右军此次北上,应当不是单纯的和征西将军来做对的,也不是单纯来找我关中盟差错之处的。”
“此话何意?”
“关中盟可为征西将军之臂助,又如何不可为江左各家之臂助?”
杜英反问道,“就因为征西将军打算将长安太守之职交给小侄,所以江左各家就要直接把小侄划为征西将军的铁杆党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么?”
“这······倒也不至于。”
谢奕迟疑着摇头。 身边还是有很好的例子的,罗含也是作为桓温的亲信属下前往建康府,最后也是全身而退。 江左世家内部亦然矛盾重重,所以当外敌压境的时候,他们可以齐心协力,然而只要外人流露出来稍微一点儿友善之意,他们又会丢下不管,继续撕咬原本的对手。 所以只要杜英不流露出来对江左太多的敌意,江左世家恐怕还是很愿意和他合作的。 有关中盟这样的地头蛇帮助,谁能拒绝这样的好事? “但是······”谢奕斟酌说道,“元子兄既对贤侄委以重任,贤侄也不好和江左各家眉来眼去、不清不楚,这样恐怕有损于贤侄的声名。”
杜英的嘴角抽了抽,而王猛憋笑更是憋得厉害。 眉来眼去? 伯父,你怎么不说水性杨花呢? “江左行事,非我同道中人。”
杜英叹息道,“更何况又有王谢联姻之事横亘在其中,如同一根刺扎在人心上。 就算是王右军主动提出此事并且愿意放弃,难道他心里,还有众多王氏子弟心中,都会毫不在意么?如此,关中盟和琅琊王氏之间,终归会有隔阂,再难同路。”
“那还不如直截了当的跟着元子兄走呢。”
谢奕无奈的说道。 绕来绕去,还不是不可能和江左各家和解以及合作? 其实谢奕还是很想看到杜英能够和自家三弟携手并进的,那样的话,恐怕整个江左都无人可抵挡谢家的崛起。 王氏也不行。 不过至少现在,双方的确没有合作的可能。 杜英还不够资格让江左将他看作最大的敌人或者必须拉拢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