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打坐修炼来说，半月只是一眨眼的事。

开坛的钟声一响，云渊便睁开了眼。

开坛讲道的地方就在太清宫前的广场上，在云渊到达的时候，广场上已经是停留了无数的人，就连以广场为中心的百米山上，屋顶都停留不少的人，唯独广场中间一块先前没有的玉坛周围五米，空无一人。云渊环顾四周，找了一处侧面山崖的树枝处停歇。

钟声停止后，中心玉坛上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人，正是半月前云渊在通天阁见到的人，白衣白发白眸，三千银丝如瀑布般垂落，一身白袍只是最简单的款式却因人而变得赏心悦目，一双凤眸目下无尘，无悲无喜。整个人美得不似真实存在，他手持一柄拂尘，只是随意坐在那里，便让人不敢直视，更别说去注意他的容颜。

不管多少次看到，云渊都会被他的阿弈所惊艳，尤其是此情此景，和他原生世界如此相似的地方，那处却坐着一个能牵动他心神的人，也让他前所未有的意识到，过去的生活是何等乏味。

天华上仙拂尘一挥，盘膝一坐，话如梵音，字字谶言。

“天地初开，混沌无形。上有魂灵下关元，左为少阳右太阴。后有密户前生门。出日入月呼吸存。元气所合列宿分，紫烟上下三素云。灌溉五华植灵根，七液洞流冲庐间。回紫抱黄入丹田，幽室内明照阳门……”

云渊原本还想多看人几眼，却不料对方开口便引动了自身灵力，好在树枝很宽，连忙盘膝而坐，顺音入定。旁边人见此，晓是不愿在讲道时分散注意力，还是忍不住投来惊讶的目光。

天华上仙的道言有一个从浅入深的过程，旁人需得先理解句中含义，才能得其增益，云渊却因为他和弈千丝万缕的因果联系，虽然不在这个世界却确实存在的道侣契约，如此种种，从而省去这个环节，才有了现如今的这个现象。

第一轮讲道持续了七七四十九日，期间时常有雷云凝聚，因此突破的生灵都自觉飞往浮岛之外渡劫，从而形成浮岛之内晴空万里，浮岛之外雷声不断地奇观。天华上仙停止了片刻，云渊从入定中醒来，视野所及范围的人少了一半，还在场的要么处于入定状态，要么凝神琢磨，十分安静。

玉坛上的人也在闭目梳理。讲道一事，属于互惠互利的举措，出了对听的人有好处，同时也是对于讲道人的一次自我梳理，而现在，弈显然也正处于有所感悟的状态。

云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拿出一个蒲团来，盘膝坐下。

陆续有人醒来，不过都没人离开，最多也就是和相熟之人用逼音成线进行交流。三日过后，天华上仙睁眼，开始第二轮讲道，这一开口，众人便发现他的修为又强了几分，是惊骇还是赞叹便不由而知了。

停停讲讲，天华上仙这次开坛讲道足足持续了十年，期间有人无力接受其中道意，而鞠躬离去。到最后，广场上只剩下寥寥数人，皆是名扬四海之人，云渊就瞧见一个认识的，人皇伏羲，坐于一处高塔，五弦琴放置于腿上，手中无意识的拨着无声的弦。

“……至此，大道万千。”话落，弈站起身，侧握拂尘，向天行了一礼：“多谢诸位道友，祝各位皆有所获。”临了，弈往云渊这边似是无意地看了一眼，如同来时一般，消失在原地。

云渊睁眼，这十年的收获是相当丰富的。除了纯粹的修为力量达到了一个即将突破的大圆满，就连法则理解方面也大为长进，若说之前是法则一级，现在便是法则五级的程度。

云渊扫了一眼还没走的人，于伏羲遥遥相望，颔首示意，而后转身离去。却与其他离开的人不同，云渊往太清宫深处御剑而去，只因临走前天华上仙留在他耳边的一句话。

“我观道友面生，又能听我讲道至最后，许是与我有缘，可否移步通天阁一叙？”

这若是旁人，云渊可能还会犹豫一番，就算前去也会做好充足的后路才去，但因为是他的阿弈，就算对方现在没有相识的记忆，云渊却知道，阿弈的潜意识中也绝不会伤害他。

再次来到通天阁，这次是光明正大的来，云渊走到紧闭的大门处，门往里缓缓打开，那块白玉屏风前摆放着云渊先前不曾见过的两把象牙白的椅子和一张大理石方桌，而方才从广场上离开的人正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

“在下云渊，见过上仙。”云渊嘴上虽说的恭敬，更多只是习惯顺嘴，神色间却不如这般，显得相当随意，若是有旁人在场，只怕要用惊恐指责的目光看向他了。

弈一挥拂尘，不知出于何种心里并没有在意，且神色比之讲道前显得温和很多：“请坐。”

桌上玉壶自动浮起，倒了一杯梅红色的茶水在云渊面前。

“此为我太清宫炮制的流幻花茶，有巩固根基、疏导经脉之效。”弈端起自己面前一杯，垂眸饮下。

茶水温凉，却是正适合此等花香的温度，不说馥香喷喉，奇异的先苦后甘，回味无穷，其中功效更是非凡——到了云渊此等境界，已经少有有效的天材地宝，而此茶却实实在在将他体内的灵力精炼了一番。云渊眼中赞叹，一连几口将茶饮尽。

“好茶！”

弈的嘴角不可辨认的勾了下，玉壶浮起又将云渊茶杯倒满。

云渊摩挲了一下茶杯边缘，顾虑着眼下他和面前的阿弈还不算熟，若是不管不顾地一连饮尽两杯茶，就显得有些不礼貌了，尤其是对方约他来谈论事情的时候。

“不知上仙约我前来所谓何事？”云渊望向这张世上少有人敢直视的容颜，开口问道。

弈将视线投向前方，又转到云渊脸上：“不知道友此前在何处修炼？这般境界此前籍籍无名可是少见，我却从未听闻。”莫说少见，却是闻所未闻，如今达到这般境界的除了先天极其强大的的生灵，就是掌握了一方水土的‘伪神’，哪个不是在这天底下留下了名号，而这些人中并没有眼前这名青年。而且以弈毒辣的眼光来看，这位青年的真实年龄绝不超过千岁，这个年龄和这个修为结合来看，那绝对是一个相当不可思议的存在。

云渊将弈的神色尽收眼底，虽然弈的脸上基本上没什么表情，但又如何能逃过最了解他的人呢？云渊微微一笑，声音轻柔：“既然上仙都猜到了，又何须再问我？”

上仙一顿，云渊注意到对方握着拂尘的手收紧的几分，语气却如常：“十年讲道，魂魄的记忆也被我吸收了大半。”虽然弈做好了接受魂魄的打算，但完全没有多一个道侣的计划！

但是，那种令人回味无穷的情绪，对感情的眷恋却让目前只能从记忆中窥见一二的弈来说，既好奇又犹豫。

弈打量着云渊，盘算着继续这段情缘的优劣益害。

云渊虽不知弈的具体心里路程，但也看的出对方眼中并无熟悉的柔情，便大致明白记忆对他的影响，抬起茶杯轻抿一口。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不是吗，很早很早以前，早在放任自己付出感情的时候。

“上仙不必顾虑于此，我等求仙问道之人，自然以修行为先，其余顺其自然就好。”云渊放下茶杯，焦距于虚空处，话落，不再理会目露讶然的上仙，径自拱手一礼，洒然离去。

望着云渊离去的背影，弈神色困惑的抚上自己胸口，不及去思考这种心悸般的感觉，脑海里冒出一个声音，

[“只怕又要云渊受苦了，还请……不要放下我，不要放弃过于冷漠的我。”]

[“你是我的，阿弈。你是我此生追求自由中的特别，是我唯一无论如何也要拥有的存在，不管有何种阻碍，我不会放弃。”]

[说好的不会放弃，为何你却如此轻易的转身离去？]

苍白的大殿，独留天华上仙一人，神色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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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渊离开太清宫后，后知后觉的感到心绪难平，在半空中停滞片刻，找了一处山峰停落，拿出先前和伏羲交换的联系工具，一块木牌，用灵力和神识结合的在木牌上刻字，虽然念固定口诀，木牌上的字消失，这些字将会在对方手持的那块木牌上浮现。

稍微等了一会，等收到回复。云渊看了一眼，便收气木牌，向西面而行。

向西御剑而行足足五日，原本大片片的绿色逐渐变成昏暗的蓝紫色调，天地间仿佛蒙上一层深色的纱布，就留空气中灵力的杂质都变多了。

这里就是这个世界的生灵闻之色变的幽冥阙。

世界皆是有阴暗面的，这个世界灵力充裕，生灵百态，百家争鸣，一切皆是欣欣向荣之态，而这世界成长的背后，必然有着阴暗的承担。而幽冥阙，就是汇聚了这个世界最负面的魔气而形成的凶地。

这里孕育着各种各样魔物，在万年前的大战中被众仙家联手封印在幽冥阙，而后只有少批量的低阶魔物会从封印缝隙中出来，之后则是由各个大族派人前往封印处镇守，如此一来，幽冥之乱暂时是停歇了，目前尚且不知下次危机会是多久之后的事。

云渊向伏羲询问的哪里有可以不断战斗的地方，伏羲便指向了这里。

或许伏羲怀有因势乘便的心态，但云渊当下急需一个能让他发泄心中郁气的场所，也不在意这点细枝末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