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背后有人跟着自己,那脚步声轻快稳健,连哼出的曲调都带着随意与洒脱,沈凝云知道那是谁,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实在是超出了她所能应对的范围,她只能努力地强迫自己不去被他的声音所干扰,可偏生那一句句词都如同魔音一般缠绕不放,让她无处可逃。
“我们都是一堆青椒肉丝炒饭……”
“……青椒肉丝炒饭特别香你知道吗……”
“……啦啦啦啦啦……”
沈凝云从来不知道原来词可以接地气到这种地步,那曲儿倒是好听,但怎么听都觉得不大相符,可久了又觉得顺耳,正所谓曲词合一雅俗共赏。
她知道自己甩不掉对方,况且现在的她身无分文,又是人生地不熟,于是只得停下了脚步,等身后的人跟上来。
“不走了?”黑眼镜走到沈凝云的身边停下了脚步,见她只别过脸不与自己对视,虽将脸隐在黑暗之中,但他也能想象出她那面上飞霞的模样。
除去被逼急了的时候,她从来都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可黑瞎子此人,从来都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她越是如此,就越是想逗弄,看她露出别的表情来,也算是漫长生命中的一点消遣,于是他痞笑着凑近:“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一句谢谢都不说,这让瞎子我很是伤心啊。”
“谢谢。”沈凝云生怕他还会说出什么让人接不上的话来,连忙说了句谢谢好堵他的嘴,而后稍微往后退了一步,好拉开距离,让这突然漫延的奇怪气氛赶紧散开。
“你刚刚在追谁?”黑眼镜虽然爱戏弄人,但也晓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他话题转移得很快,沈凝云心乱之下毫无防备,宋莹二字脱口而出,在意识到不应该将这两字说出来后,她原本绯红的面颊霎时间变得苍白,暗骂自己的实在是大意了。
黑眼镜立即便察觉出她情绪的不对劲,明白过来这是犯了大忌,脸色也开始变得凝重。
两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所谓的“天罚”来临。
一秒,两秒……
几分钟过去了,依旧无事发生。
黑眼镜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他伸手轻轻拍了下沈凝云的背,安慰道:“好了,回去再说,还有你的肩膀,回去擦点药。”
被他这么一提醒,她才觉得肩膀上一阵火辣辣地疼,因为发生了那样的小插曲,导致她回去洗漱完躺在床上时,仍是心有余悸,可事情已经发生,再去害怕和后悔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真正能做的,只有先做好准备,去解决这不慎带来的后果。
道理都懂,可能不能睡得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一晚沈凝云翻来覆去,脑子里一会儿想的是出现在异世的宋莹,是否只是个长得相似的人,一会儿想的又是黑眼镜与那群混混打斗时的矫健身姿。
唔,好烦啊……
一想到对方身上那股撩人的味儿,以及掌下的触感,她就止不住地面红心跳。
沈凝云羞涩地将头埋进了被子里,仿佛这样便可以摆脱那陌生的感觉,就这般反复煎熬着,终于在天蒙蒙亮时睡了过去。
庆临二十三年冬。
雪花纷纷扬扬落了满园,染白了屋檐,染白了树梢,与宋家满堂的白绫分外相衬,十四岁的沈凝云就站在了宋莹的灵柩前,瓷白的面容上无悲无喜,尽是麻木。
谁能想得到昨日里还笑着同自己说要一起去赏梅的人儿,今日就成了一具尸首,安安静静地躺在了棺材里呢。
“沈姑娘,封容郡主你走吧……是莹儿没那个福分与你做姐妹,从今往后,还请郡主不要再来了。”
沈凝云就这样被赶了出来,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就连鞋袜被濡湿了也觉得无所谓,风很冷,像刀子,一刀一刀地剜在心间。
“郡主等等。”
有人将她叫住,她转头,追上来的人她认得,是宋莹的贴身侍女莳萝,她就定定地站在那儿,等着侍女赶来。
“这是小姐托婢子给郡主的东西。”她接过莳萝递来的木匣子,正准备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就被莳萝给拦住了,“郡主,回去再看。”
沈凝云垂眸点点头,将木匣子收入了手焐中,她又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要来。”
“多谢郡主美意。”面前的莳萝双眼通红,满脸憔悴,嘴上说的虽是谢意,可沈凝云还是看出了她的拒绝。
“好,若是你想,随时可以来找我。”
“谢郡主成全。”莳萝朝她深深行了一礼,沈凝云转身离去,直到身后的大门被吱呀一声关上,她蓄在眸中的泪水才落了下去,但很快就被风吹干了。
她在马车上迫不及待地将匣子打开,发现里面放了张纸条儿,纸条上面的只有五个字:
不要相信他。
他是谁?
她立即叫停了车夫,驱车再赶回去想问个清楚时,却发现宋府已经被禁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她正想派人去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就看到了为首之人,正是十七岁的太子,她顿时就明白了原委。
不要信他,这个他,指的是那个儿时的玩伴,如今的太子殿下。
第二日,沈凝云醒来后就发现自己浑身酸痛,不由感叹着果然是缺乏训练,与年少时的每日练功完全不能比拟,于是她打算今日不出门,要好好修整一番,哪知就有人来传信儿,说是解雨臣他们找她有事要谈,沈凝云一听就知道是为了昨日里发生的那件事情,是以也没耽搁着,洗漱过后就上了车前往解家大宅。
到了地时,沈凝云这才发现大厅内只坐了三人,正是解雨臣吴邪以及霍秀秀,她快速扫了眼厅内,发现黑眼镜不在之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等坐定后,几人寒暄一阵,吴邪才斟酌着词句道:“昨天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沈凝云虽知对方说的并不是她和黑眼镜的事情,但还是忍不住红了红脸。
“就是宋莹的事情,她应该是和你一样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只不过像是只来了魂魄,所以还不能完全确认。”吴邪道。
“那我可以去见见她吗?”沈凝云觉得有些惊喜,这或许是她来到这个异世里听到最好的消息。
“不能。”
“为什么?”
“因为她在三年前就已经病世了,你昨天看到的,只是她的妹妹,宋兰。”霍秀秀有些不忍心说出这样的真相。
沈凝云一呆,唇微微动了动,嗓子一哽,什么话儿都没问出口。
“所以我们要和你说的第二件事,就是关于它,形容死物的它,我们怀疑,你也被它盯上了。”解雨臣并没有吴邪和霍秀秀那样的温吞,而是选择了快刀斩乱麻,迅速将对于它的这个猜测,以及它的出现说了个大概。
“所以说,我是被它算计了,从我出了医馆那一刻起。”沈凝云闭了闭眼,有些疲惫地靠在了沙发上。
它是一股力量,它无处不在,它在算计着,想要靠他们得要想要的,比如,永生,而这永生的秘密,就藏在墓里头,所以以盗墓作为营生的九门成为了它的棋子,一步一步被算计着入局,献上自己的性命去寻找它的所求,九门老几辈的人都折了进去,现在就轮到了他们,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是说要到的这个墓非她不可?
难道姜国的墓里头还藏着长生之术?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如果有,姜国历代的帝皇也就只会有一个,而不会有太子存在这样的存在。
“长生并不是不存在,而是世人不知道,比如小哥,只不过他可能会在某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失忆了。”一提到张起灵,吴邪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他现在人呢?”沈凝云问。
“在青铜门里,就是传说能看到世间万物终极的地方。”
这个概念太笼统,沈凝云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看几人的模样,就知道他们也只知道这么多,是以没再询问。
“第三件事就是墓的位置已经确认好了,三日后启程,如果你还想去的话,可以跟着一起,如果实在不想也可以,我们会替你安排。”吴邪捏了捏眉心,做好了沈凝云拒绝的准备,毕竟不是谁都愿意趟浑水的,下墓不是过家家,和它作对,更不会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我去。”沈凝云点点头,下定了结论,没有一丝犹豫。
对方希望她去,而恰好她也有要去的理由,既然如此,倒不如看看它是否真有吴邪他们说的那么神,也去看看,姜国的墓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惦念。
不过在此之前,沈凝云注意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来。
昨日里头她提起了宋莹,那时没有天罚的出现,而今日里又在次提到了宋莹,还在宅子里坐了那么久,说了那么多的事情,依旧是毫无动静,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那个其实不是真的宋莹,还是说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只是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