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室内沉寂,只余老者怆然大笑,似要笑尽这半生悲凉。
许是笑得累了,谢封停歇下,却是阖上眸子。
方才原还是锋芒毕露运筹帷幄的老者,此番闭眼时,却像是泄尽了浑身的气儿,只余漫身迟暮。
是了,他本就该死了,千般万般,皆是不甘。
见他如此模样,沈凝云那一直僵直着的脊背方才稍稍松下,提着的心也跟着落回原处,只因她知晓,方才的那步棋算是走对了。
对于凰羽阁当年之事,她并非全然不知,早在江湖之上便早有闲闻,只大多是从那些老江湖口中听来,言辞模糊,也见不得能当做真事儿,是以便只当是听了个响,权当作是茶博士及说书人口中所杜撰,用以博人眼球的故事,况且这些个言论出现也不过是小小一段时日,很快便淹没于市井间,再也没了下文。
往日里,她只当是又有了更新鲜的点子值得议论,故而这些个传闻皆被淹没,只如今瞧来,似乎隐有内情。
眼风掠过面前老朽,又再将目光落向那一直立在暗处的封十,沈凝云瞳眸中带了些探究。
此人年纪不大,斗篷裹身,就方才那几下躲避藤蔓的身手可见其功夫不低,莫说是在江湖,便是与如今凰羽阁内的几位高手都能掰掰手腕,这样的人就当真甘心陪这老头子干耗在此处,在这世间半点声息也不露?
蓦然地,她又想起了当时曾有黑衣人连夜将她掳走,弃入村庄之事,也托此人之“福”,她得以回归此方世界,又因此故得遇“故人”,只如今细细品来,沈凝云便越发觉得,这般的形式配这般的行头,倒真像极了眼前这位自称是老阁主的手底下人的做派。
既有所谓长生之道,又有此等手腕,想必扭转乾坤,渡人入异世之事也不在话下罢?
如是这般思忖,石室内竟一时无人发声,再度陷入诡异沉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众人以为那宛如入定的老者会继续保持缄默之时,一声深深叹息终是打碎了一室沉寂。
老朽缓缓睁开了眼,一双眼珠混浊无光,若非是还能喘口气儿,便同那等上了年头的干粽子无甚两样。
一声长叹过后,谢封开了口,说的第一句却是:“有酒吗?”
正所谓美人配英雄,这最好的故事便当配最好的酒,只是可惜,这里什么都没有,倒是吴邪思索一阵,从背包中取了只酒囊。
这原还是临行前潘子给塞来的,也没舍得扔下,便一路带着,没曾想如今却是在这儿排上了用场。
“喏,给你。”
稳稳抬手接过被吴邪抛来的酒囊,谢封也不含糊,拔了木塞便往嘴里猛灌了几口。
酒是最烈的安阳春,虽比不上京城里九光杏的清冽悠长,却胜在辣入心肺,叫人不觉将往日盛事倾诉。
“想当年,老朽一杆铁枪横扫大江南北,枪挑南刀,棍打北剑,江湖谁人不服?一人单骑夜闯桐玉关,杀鞑寇,灭羌胡,救百姓万千,我有哪点对不起天下,对不起他!”
大抵是烈酒醉人,又或是许久未曾将心中郁气倒出,此番开腔,已是再收不住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