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鸡鸣不过三四声,狱门赫然大开,蓝衣赤冠的狱卒正要解开女人的镣铐,却见牢里那人随手将镣铐丢在了门口,已经梳洗好了,一身得体的白裙更让她显得我见犹怜,发上戴着一支新鲜的玉兰花,除此之外,再无旁的发饰。
天知道她的花哪来的。很清纯、很简单的装扮,让谁看了都不会觉得她是将人推下水的凶手。
“走吧。”见那狱卒开了门,沈轻眠站了起来,飘然而出。
狱卒:!
这真的是来坐牢的,而不是来度假的?
“姓名?”段绾尘端坐于高堂之上,依照惯例问道。
“沈轻眠。”
……
各项信息完全符合,段绾尘也松了口气。原本这样姑娘家之间的事是用不着他出手的,但是!有些不要脸的家伙盯着!寻常小官根本没资格!
“不是意外!”那头楚家人连忙反驳。
沈轻眠一直等楚家人吵完了,才淡淡地抬眼补充了一句:“没有落水,也不是去游玩。”
这是一个极大的区别。如果楚烬没有落水,那顶多给她安上一个用心险恶的名头,毕竟再有什么阴谋也没有真正实施,谁也不能给她定罪,反之如果楚烬落了水,那就可以说是谋杀未遂了。
“阿姐落水了!当时她只是侥幸被风定王殿下所救,要不然她不会水,哪里还有命。”那头的一个少年立即反应过来,坚决要往她身上泼脏水。
“安静!”段绾尘一拍惊堂木,打断道,“两位请确保自己所言属实,本官自会依法断案。”
“你姐姐现在可还好吗?可还健在?”沈轻眠,认出那人是楚烬的堂弟,二人关系不错,略微嘲讽地挑了挑眉。
“我姐姐当然很好,多亏了风定王殿下及时相救……”忽然,那少年反应过来,随即大怒,“你这不要脸的贱人在咒我姐死!你这么不要脸的人怎么配得上殿下?你这贱人怎么敢跟我姐姐争?!”
“双方请注意言辞,杜绝人身攻击,万事皆有法度衡量……”段绾尘无奈,第二次拍响了惊堂木。他对这位沈大小姐也是有些好感的,至少在监狱里没给他找什么麻烦,但是在堂上,这麻烦似乎有些大了。
“既如此,方才这位楚家表少爷的话,段大人可听到了?是否也该处一个大不敬之罪?”沈轻眠面色淡然。尽管沈修缘不能来,但有时候还是很有用的,比如教她怎么扭转战局。“无论我怎么样,皇上的赐婚圣旨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我沈轻眠与他六皇子乃是天合之作,佳偶天成,如今你不但质疑圣旨,还透露出你家大小姐倾心于风定王殿下,是否可以认为楚姑娘为了违抗圣旨顶替我,不惜诬陷我?”
“我……”少年有一刹那的结巴。
“风定王殿下参与了指认。”段绾尘无奈,转过头不想看那少年给虐的差点晕过去的熊样。
沈轻眠微微勾了勾唇角:“敢问大人,风定王殿下是如何救的楚姑娘?”
段绾尘一时噎住,沈轻眠也没打算让他答,直接说了下去:“陛下说了,殿下是一介闲王,心思纯良,因此若没有三尺以内的距离,如何就得了楚姑娘?若是有那么近的距离,我又如何将她推下水?”
段绾尘总不能反驳皇上的话,想了半天,才道:“所以才说她落了水,这样殿下才有时间去救她。”
沈轻眠冷笑了一声:“段大人可以查过那莲花塘。那莲花塘乃是开国时的化尸池,自天祖皇帝以来就以各种方法化解尸气,但连下去捞尸的人都一同沉入水底,尸骨无存。自先皇以来有道士提出种莲花,反倒助长滋生了一种极为厉害的尸毒,触之即化,连太医也救不了。我也很好奇,楚姑娘主动约我到此处,究竟是萌生死志,还是有别的居心?”
原本差点晕过去的那少年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恰好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想也不想:“阿姐绝不会萌生死志,大人明鉴!”
沈轻眠差点扶额,要是她有那么一个猪队友,一头撞死算了。
段绾尘无数次无语:“沈姑娘所言有理,我自会查证,只是在那之前,只能委屈沈姑娘暂居大理寺了。”
沈轻眠轻轻嗤笑了一声,眉眼间张扬肆意:“无妨,我相信段大人定会妥善安排。只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段绾尘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沈大小姐请讲。”堂堂相府嫡女,应该不至于为难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吧?
沈轻眠懒懒一笑:“我要见风定王。”
段绾尘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这位大小姐怎么知道他是风定王的人?
段绾尘倒不敢再为难她,好不容易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让人送了些精细的吃食,还派了两个下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丝毫不敢怠慢。
毕竟是皇上钦定的风定王妃,再不济也是丞相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一不高兴说不定殿下都保不住他。
沈轻眠住在大理寺,倒也不急着回相府,左右在外头早已不知传成什么样了,即便这两天再有人给她安上什么标签她也不介意。
连续在监牢里待了几天,此时沈轻眠不免有些力竭,崩了几日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竟然就在矮几前闭目睡了过去。
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沈轻眠徒然一惊,瞬间醒来。
“醒了?”对面的男人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握在手心里把玩着。
“风定王殿下安好。”沈轻眠淡定自如地起身行礼,心里却惊讶着自己在楼湮面前差得出奇的警惕性,“殿下既然来了,怎么不叫我,就在这里等着?”
“……本王乃一介闲王,闲得慌?”楼湮有意忽略心里那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愉悦,淡淡道,“说吧,寻本王何事?”
沈轻眠歪了歪头,勾起一丝微笑:“看殿下一介闲王,怕您老闲得慌?”
她能感觉到,有人动了她的睡穴,若不出意外,这个人是楼湮无疑。别人不会有这么做的机会,而楼湮,又是为什么?最重要的是,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有话直说,没有别人。”楼湮知道这女人会武,自然也猜得出她为什么和他兜圈子。
自从接了赐婚圣旨以来,楼敬就再也没有派人监视过他,正是因为这样,楼湮也不得不怀疑她接近他的目的。
“楚烬是个什么样的人?”沈轻眠垂眸,也替自己倒了杯茶。
楚烬这么好,能让他违背自己的原则去保护?
楼湮闻言微微一顿,他准备好了她质问他,却没想到这次的她如此冷静,甚至问他:楚烬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停了片刻,看向对面那人身后的墙壁,终于道:“四年前,她救过本王的命,本王自然要帮她。”
“你倒是厉害,成日靠着女人来救。”沈轻眠冷哼了一声,要说救,难道她没救过他?怎么就换不来他一点感激?
楼湮没有理会她的意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本王欠她一条命。所以她说的话,本王一般都依着。”
沈轻眠听闻此言,骤然抬头,目光终于不复平静,甚至隐隐可见几分冷厉:“那我呢?我救你算什么?凭什么你的救命之恩,要我来替你偿还?”
如果他直说是他喜欢,她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干脆利落地退出,但是他在她面前找借口,她就是很不爽。
楼湮沉默着,目光微垂,但这沉默显然更激怒了沈轻眠。
“如果这就是你的是非观,那很好,我就当那日瞎了眼,所救非人。”
“沈轻眠!”楼湮面色冷了下来,“救本王,那是你欠本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