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珉心神俱裂,惶然踉跄的向前想要拉住白翎,却又是被青冥一剑震的硬生生退了几步。
青冥没有想到重珉连反抗也没有,眉头不由的皱了一下,掀开眼皮冷冷的看着他。
重珉脸上还挂着血泪,只盯着青冥怀里的人,仿佛世间只剩下那一个人一样。
“你知道白翎为什么非要来云霄宫?”
青冥常年于九重天的上位者,从来不说废话,此时开口,包括跪伏在重珉身后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当年为了救你,触犯天罚,灵根尽碎,我亲手将他赶出了云霄宫。”
青冥眼睫垂下去,抱着白翎的手指隐隐收紧。
“他为了还祖师的恩典,在仙界又活了五百年。重珉,你知道那五百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他达不到辟谷,没有地方住,日日靠着拾来的仙草生活。”
“仙界看着是阳春白雪之地,却有无数的人因为他的天赋生了龌龊的心思,想尽办法的羞辱他。”
青冥顿了顿,冷冷的看着跪在云霄宫之前的仙界众人。
在两万年前,很多人看到青冥尊者对白翎死了心,压制不住的嫉妒达到了顶峰。
早期只是有胆大的敢言语上挑衅白翎。
后来大家发现青冥尊者闭关,根本顾不到白翎,羞辱白翎的办法也越来越多,只要仙界有不顺心的事,他们就去白翎藏身的洞穴将气撒在他的身上。
他们自己都忘了自己有没有跟着同僚曾经折磨过白翎,此刻被青冥尊者提出来,几乎全都虚的出了一层冷汗,连头也不敢抬。
青冥感受到云霄宫前跪着的人的异动,心下忽然泛上了一股奇异的报复的快感,威压顿时肆意的铺散开来。
从来都是悲悯的神祗,在心爱之人命悬一线之时,终于开始迁怒于世间的众人。
“可就是这样,重珉,他依旧不停的往渊临裂隙跑,只想要打听关于你的事情。”
重珉猛然抬头,嗓子里像被撒了一把沙子,他费力的想说话,却连一个字都发不出,只能直勾勾的盯着青冥。
青冥说的惨淡,像是给重珉听,又像是在给他自己听:
“他快死了,他知道当初是我夜夜在洞穴设了结界保护他,他想要将这份恩典还给我。”
“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我早该料到的。”
他早该知道,他应该早去渊临寻他的。
青冥有些失魂落魄,眼角隐忍的泛红,隔了许久,终于快速的闭了下眼,再开口时语气冷淡的可怕:
“你走吧,他现在既不想见到你,你便……如他所说,回渊临,好好当你的魔尊吧。”
青冥不甘心就这么放重珉走了。
可重珉已然是天地共主,即便今天仙界的人加起来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青冥自嘲的笑了一声,手腕上却是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急促的拦住。
“我……留下来……心头血,有用。”
重珉的喉结滚了一下,声音嘶哑。
“没有用了。”
青冥垂眸,声音淡的好像能让风直接吹走“你没有发现,即便是你的心头血,如今,也控制不住玄灵花的反噬了吗。”
重珉被这句话彻底击垮,脸色倏然苍白了下去。
青冥却不想和他再耗下去,转身便抱着白翎消失在了云霄宫门口,只留下依旧跪伏着的乌压压的仙君,和形销影单没了一丝血色的白发魔尊。
白翎的身体正受着强烈的痛处,顾然不敢回去,把自己锁在系统空间里,这都等了半天,连重珉的消息一点也没收到,顿时有些急了。
顾然:“统子,这怎么回事,我都这么侮辱他了!是小叮当坏了吗?”
478:“系统警报器没坏,重珉的黑化值确实没有变化。”
怎么可能没有变化?
他都在那么多仙家弟子之前羞辱他了,怎么可能会一动不动?
按照他对重珉的了解,他不应该是这种忍气吞声的人啊。
只是顾然一时也没有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压了心下的急躁,静静的等待时机。
白翎被青冥保护的很好,一直有精纯的灵力像他体内输入,可即便是这样,熬骨之刑终究是要了他近半条命,从他醒来便连床都下不了了,奄奄的靠在那里。
每日青冥会将白翎抱出去晒会阳光,可他太弱了,刚出去一会,青冥就不得不再将他抱回屋子里。
这么过了许多日,这些时日,重珉一次也没有在白翎面前出现过,白翎虽然面上没有显现,却是一日复一日的衰败了下去。
直到这日,青冥再来之时,竟看到白翎满头的墨发竟变成了雪白的颜色。
而那人同往常一样靠在床上,显然是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变化,却像放下了什么事情一般,神色比以往都要轻松,甚至还清亮亮的喊了一句师尊。
青冥说不清楚那是怎么怪异,就好像,将死之人,终于了却完了心事一般。
终归是没做好准备的,青冥眼眶骤然就酸了,连声音也带了一丝不可见的试探“今日,喝一些汤,好不好?”
白翎轻松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恢复了记忆,知晓重珉的头发是因他白了的,今日起来,看到自己这一头鹤发,也算是还了他。
可此刻他看见师尊难过的样子,心里竟泛上一阵密密麻麻被针扎的疼痛,却是再也说不出不想吃饭的话,只轻轻的应了一句好。
那人乖的很,连目光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青冥。
青冥被白翎激的直接红了眼,别过去许久,才堪堪平复下来,只是他不敢再抬眼,掩饰性的起身:
“药凉了,我重新给你热一碗。”
“没关系,不是很凉。”
白翎没有力气,瘦的只剩骨头的右手轻轻搭在琉璃盏上,目光闪烁的看着青冥。
他知道师尊是为什么而难受,近半个月他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师尊说他能找到办法他就应下。
可如今他的身子撑不住了,他不想在临死都没有机会和他在乎的人好好告别。
青冥一直背对着白翎,听到他的声音也没有转过来,隔了许久才道:“你睡一下,我热好药就回来。”
白翎眸光暗了下去,松松的放开手指,青冥不忍心甩开他,他自己一放开,立刻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鸾惜花铃在殿外伶仃的响起,偌大的云霄宫,顷时又只剩下了白翎一人。
白翎呆了许久,目光无神的盯着青冥离开的地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最后一眼见到重珉的样子。
他不知道这是自己第几次想到重珉了,只要一想到重珉,那已经很久没有发做过的痛楚就好像又浮现了出来。
只是重珉……再也不会来了吧。
他那日在云霄宫门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他,任谁都不能忍受下去。
他这些天,又在期待什么呢?
顾然想着,心里一阵无力的焦急,刚吃下的雪灵芝“哇”的一口就吐了出来。
只不过这次不是顾然装的,是他真的忧心吃不下去饭。
他这身体剩下时间不到十天了,如果在这十天内,他还没有把重珉的十点消下去,那之前他承受的东西全部都要读档重来。
青冥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手腕登时狠狠抖了一下,眼眶红的可怕,放了药就快速从床边扶起白翎。
白翎无力的揪着自己的领子,呕的撕心裂肺,到最后,连呕出来的清水里都带上了血丝。
“师……尊。”
白翎大口的喘了口气,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带着歉意的看着青冥。
青冥却平静的可怕,汹涌的翻滚着猩红的看向伏在床边的人:
“白翎,我后悔了。”
我后悔用那短短的几万年换了你的一生。
重珉说得对,你本不该遭受这些苦,是我一手将你拉进泥淖。
青冥的威压瞬间爆发,他将半数的修为都给白翎输了进去,可白翎却像一个被吞噬的躯壳,无论他输多少进去,都在他面上激不起一丝血色。
“师尊……不是你的错。”
白翎知道青冥在以自毁的方式救他,拼了全力从青冥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腕。
“让我……救你,白翎,我能救你。”
青冥将整张脸都蒙在了另一只手中,声音嘶哑的可怕。
白翎心下骤痛,强烈的罪恶感几乎要将他整个吞噬,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自己的身体状况。
若说之前重珉的心头血还有用,这两次,就连重珉的心头血都无法救他,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师尊为了救他耗了一身的修为!
他是舍不得重珉自己糟践自己,这不代表他就能舍得看青冥为他死了!
“师尊,是我的错。”
“我本该在两万年前,就死了的。”
白翎面色苍白,强撑着自己的气力同青冥说话。
“我没想到重珉会有那么大的执念,会用了两万年的心头血将我再召了回来。”
“可是师尊,现在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这次若走,就是魂魄也会消散了的。”
“现在输灵力,于我来说,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青冥听得浑身发抖,向来光风霁月的脸上一寸一寸的出现了裂痕。
“师尊,若说错,该是我错了。”
“是我故意利用你,给重珉我不爱他的错觉。”
“我到死,都是这么自私的一个人。”
白翎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下一秒却顷刻被拥进了一个惊痛的怀抱。
青冥克己复礼,唯一一次出格也就是那年在云霄宫前强行叫停行刑之人。这次,竟是直接将白翎紧紧的箍在了自己身前。
“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
青冥一点一点梳着白翎的发丝,指尖颤抖的不像话。
他怎么会不知道白翎对重珉的心思。
他心疼他,他为他不值!
似乎觉得自己利用了青冥,白翎终究是抬起手,轻轻回应了他的师尊。
就在他搂上去的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搂住自己的人骤然泣不成声。
那日过后,青冥果然再没有给白翎输过灵力,而白翎也真的一日一日的衰败了下去。
白翎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为数不多的清醒的时候,也只见过自己的师尊和大师兄二师兄。
而在那日一下子降了7点黑化值的重珉,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不曾在他清醒之时见过他。
而青冥和两位师兄,也心有灵犀般绝口不提。
又是一日下午,白翎挣扎着醒来时发现他的师兄们全都围在床边,红了眼眶的盯着他,而师尊脊背挺得笔直,听到他的动静后似乎微不可见的狠狠震了一下。
“我睡了……几天?”
白翎的嘴里有着血腥的味道,一开口,嗓子便扯着疼。
“就……睡了一中午而已。”
“渴了吗,想不想喝点什么?”
裴夕眼睛泛红,小心翼翼的将白翎搀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大师兄,你一说谎左边眉毛就会挑起来。”
裴夕当即揽着白翎的手臂就僵了,默默的不做声。
白翎轻轻笑了一下,语气夹杂了一丝虚弱的调皮,继续说道:
“你在渊临训我,说不管我了那次,我也看到了。”
他大师兄就是个纸老虎,做事情的上比谁都正直,却总是一次一次为他破例,做这些事情。
“你可别自作多情,我是怕……你留在渊临,给我们云霄宫蒙羞。”
裴夕声音都带上了一层哽咽,咬着牙根逼自己不许哭出来。
“大师兄,我想出去。”
白翎眼睛亮亮的看着窗外,三足金鸟开始拉着鸾车去西山,此时漫天际的云霞微寐在九天之上,诸天的祥瑞。
好像一切退回了他初见重珉的那一日,那也是一个午后,他才从离月那喝了酒,一个小糯米团子怯生生的拉着他的衣角,喊他师尊。
那两万年从不曾动过的心意,终是落了凡人的俗套。于是拼了自己的命,也要保住那人。
白翎最后还是被护在朱雀的结界里带了出去。云霄宫还留着他刚到时种的鸾惜花树,这上万年来,早就长成了参天大树的样子。
似乎是感觉到白翎的气息,在他靠近之时,满树叮铃的响着,淡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飘散,好像在下一场花雨般旋转着上升。
白翎靠在树干上的时候又是困了,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一会,于是强撑了精神细细的看着天边的样子。
不知道师尊做了什么,连重名鸟都被召了过来,蓝色的尾羽掠过鸾惜花的树梢,一片一片的晶莹氤氲上了天际。
可就是这样静悄悄的样子,在天际的尽头,竟然出现了一个鹤发玄衣的身影。
起初白翎没有在意,再睁开眼时,竟看见那身影大滴大滴掉着眼泪跪在了他的面前。
而那面相,分明就是重珉的模样。
“怎么哭了呢?”
即便知道自己眼前这是幻觉,真正的重珉早就恨透了他,白翎依旧忍不住的抬手想要擦掉那人一直掉着的眼泪。
却在伸手抚上那脸颊的一瞬间,忽然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下一秒,脸上骤然换成了冷漠疏离的强硬:“你来做什么!我不想见到你!”
“师尊,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依旧还要继续骗我吗?”
重珉的声音咳血般嘶哑,他也不动,只定定的盯着那人别过去侧脸。
白翎等了许久,当他终于觉得重珉已经走了转过来时,却直直的对上了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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