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也是前几日才便寻古迹得到消息。”
胡凛被烟熏一直在咳嗽,看着朱今辞完全没有要出去样子,只好便这么跪下来回话。
“林大人虽用了陛下骨丝,但是伤却一直没好,以至于留下祸患,原因正是在此啊。唯有天阴时辰出生血脉,身体才有接筋续骨功效。”
“陛下初能迅速恢复,怕也是林大人连夜练得骨丝,陛下如今这般模样,怎么能让林大人心血就这般费了!”
胡凛说心惊,他在此之前也从未觉得林弦歌会对陛下有如此之心,但斯人已去,陛下若是真……真感念林大人,便不应这么糟践自己了。
“只有天阴血脉……能续骨。”
已经烧透烂窗户被火气拍打着掉下来,冬日傍晚寒风裹挟浓重黑雾,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朱今辞眼睛彻底红了,狠戾,像是恨不得杀了在场所有人一般。
“是林弦歌救我……不可能!不可能……是他救我。”
“他在朱成寅手下那么久,他明明讨厌我……”
朱今辞用了全身力气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沙哑近乎艰涩抽泣,胸口像被人狠狠踩在脚下,『逼』他不停否认着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痉挛。
他在承欢殿日日夜夜,不过是想要出来报复林弦歌,想要他也尝到被人背叛抛弃滋味,想要他受到惩罚。
只有他能让他那么痛,只有他。
林弦歌那么骄傲,不会在羞辱他之后砍了自己骨头来救他。不会在他不知道地方一个人默默忍痛,不会在他那样折辱他之后,不肯对他求一句饶。
不会,他那年过很好,比他们所有人都好,他不该背叛朱成寅。
朱今辞越想越觉得对,浑身像是被火缠上了,登时一股脑冷下来,涔涔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掉,竟是睁着眼睛笑了出来。
没关系,这人不必这样说谎为林弦歌开脱,只要他过好,就没关系。
“陛下”
贺凉才跌跌撞撞赶来,看见如今这副样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眼看着朱今辞像是要魇过去,忙用力吞了下口里血腥。索『性』将他查到一起说了:“陛下,初您让属下查帝在位期事情,臣也查到了。”
“林大人身上伤,却实是……帝在位期遗留下来,成化二十年,钦天监合命数,林大人是凶兆,可致一朝覆灭,天下大旱民不聊生,林大人只要稍有不对便动辄打骂。”
贺凉顿了一下,绕是他这么铁血无情之人,说到这里也多了一份不忍,谁能想到,前朝一手遮天,风光到极致国师,会受过这么多罪。
沉伤未愈,这该是受了多少打!
抗了多少疼!才生生熬这一副『性』命。
朱今辞脑子“嗡”一下炸了,智在一瞬崩塌,皮肉被挤压在痉挛痛苦里发臭发烂,他几乎是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才从地上掐起贺凉,看着他脸在自己手下一点一点变得青。
“胡说……你胡说!”
“他都说了那是刺客来,他救朱成寅受伤,你胡说!朱成寅要是对他不好……”
“要是对他不好……为么还要留他在宫里!”
“他不会在宫里活下来!”
朱今辞太阳『穴』一突一突疼,他发了疯般寻找贺凉话里漏洞,『逼』自己血流能正常鲜活动作。
“废!”
朱今辞红着眼一巴掌将贺凉扇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着,手抖不成样子,毫无头绪四处翻找着承乾殿灰烬。
“陛下!”
“那是因为林大人是天阴血脉,若是与太子婚配交.合,生出便是福兆,可保一方水土安宁,林大人亲口说过,他与太子身上都有蛊,林大人虽一直与太子未行房.事,但林大人确是因此留在了禁城。”
“咳咳……咳咳咳”
贺凉一口血猛地吐出来,整个人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朱今辞仿佛被头一棒,竟是连身体都僵在了原地,天阴血脉,福兆,未曾与太子行房事,被朱成寅做一条狗一样呼来喝去。
所有不明前因后牵连在一起,像锋利冰刃,将他心脏剐出来按在盐水上。
一种极度不可能想法从脑子蜿蜒着揭开,陈年旧伤,被穿透身体钉在一起,让他疼得几乎要顷刻死了过去。
“阿辞”
“阿辞……我好疼”
“阿……辞,你抱抱我……好不好”
林弦歌眼睛微亮睁着。
数十年一样,别无二致善良,单纯。
他在等他啊,他在等他救他啊!
“啊——”
“啊——”
凄厉叫声从已经轰然倒塌废墟上传出来,他在疼啊,他能从承乾殿出来,是他用自己命给他换生机。
他还连江南都没有去过,他还没穿上他准备了十年嫁衣,他还没他一起看天下太平,一起嘲笑钦天监命数是错。
他们分明么都还没做——!
他歌儿就在这里被困了十年!整整十年!
“阿辞,那是我们孩子。”
“阿辞,殿下救过你”
“阿辞,你不信我。”
为么啊。
为么——!
一瞬之,朱今辞像是被抽灵魂,整个人彻底跪了下去,焦灰透过衣服烧穿皮肉,眼泪顺着通红充血脸颊向下涌,他哭像是被抽筋扒皮,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整个人蜷在地上。
“陛下,节哀”
胡凛轻声叹了口气,抬眼看了下那具被小太监从浴桶抬过来蜷缩已经焦黑身体,即便心里有多怨恨,此时也禁不住朱今辞一起红了眼眶。
“我错了,我错了。”
朱今辞像是被人夺了舍,连跪带爬跑到那具尸体旁边,不顾滚烫温度,狠狠将那人抱在怀里。
身体被焦炭烧透,轻轻一碰便碎了一地灰屑,“不是他,这不是他。”
朱今辞疯了般将怀里身体丢了出去,手臂掉下来,两个手掌上皆是骨头错位迹象。
“这是他找人,他恨死我了,他要让我疼。”
“太子,太子会救他,他那么好人,总是有人会救他。”
“他不会离开我,他不会忍心。”
“他只是想要惩罚我,他只是……”
朱今辞每一声都像嗓子被硬生生扯开,连带着骨血,全身都在发抖,哇一口血吐了出来,溅在青石板上,眼睛疼酸,他亟待让周围人知道这不是他歌儿,可越说声音都离自己越远,好像连他道歉,都是他不要东西一样。
“没事,都会过去,都会过去。”
太子还受着伤被关在大寺狱里,年国师交好之人,死死伤伤,有哪个能回来救他。
不过没关系,等这段时过去了,陛下就会忘了国师,没关系。
胡凛下意识闭上眼睛,像很久之前朱今辞还是被囚在地下室不能见光世子,淮南王妃死时,他也是这番模样。
可总归要相信时,所有痛苦难过,都会在时消磨下变成回忆里一粒石子,不会过不去。
只是,这一次,胡凛却失算了。
深冬已至,接近年关,朱今辞自那日承乾殿痛到晕厥,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他开始愈来愈长时陷入昏睡。
醒来后便是受惊失了智一般,『逼』着贺凉去找日是谁带了林弦歌,或者疯疯癫癫修补已经碎不成样子玉镯,朝本就对朱今辞上位存在微辞人更是闹翻了天,就差『逼』宫退位。
可究竟是没人敢,年朱今辞出生入死将军死士死死守着皇宫,连受伤贺凉都带病捏着兵马,盯着伺机而动朝臣。
可朱今辞,却是一日比一日更加颓废了下去。
直到这日,胡凛照例来诊脉,看到朱今辞罕见清明,手上握着一个软金雕饰镯子,胡凛心里骤然停跳了一瞬,僵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反而朱今辞看见了他身影,略有兴奋说道“你看,朕修这镯子可还好?”
碎玉照在夜明珠下,折『射』出破裂光,即是加了金子在里面,种水确难恢复了。
胡凛知道这是林弦歌东西,像是么卡在了嗓子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今辞没等到胡凛回应竟没有气恼,只轻轻将镯子收进怀里,自顾自说道“也不知道见到他后他会不会生气,该用南蛮进贡来玉给他做一副。”
想着就要将那镯子丢到地上,最后究竟是没舍得,还是做宝一样捂在心口。
歌儿,你看你,闹了这么许久。
你气该消了。
就回来抱抱我。
我真好想你啊。
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朱今辞缩在床上笑了,笑里浸透了血,猩稠将眼睛都弄『迷』了起来。明黄枕头被打湿,好像谁哭过一样。
你看到我这么落魄,是不是很得意啊。
得意就原谅我一次吧。就这一次。
你回来我给你打,好不好。
快要过年了。
春天,就要到了呢。
“今日可好了?听郎话吃『药』了吗?”
臣勖一身寒意,怕带给了屋内人,在门抖了许久,一身都搓热了才进去。
一进门就将沾着风雪麾子脱了,站着离林弦歌十几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