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
“是,老爷!”
脱下一身绯红官袍,回到当地县衙中的风灵钧挥退了随从之后,便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价值千金的文房四宝,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原本冷厉的面庞上不禁露出一丝疲倦之色。
被当今陛下任命巡查大乾各州府以来,类似的事情,他已经做过了好几次了。
只要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当地官员尸餐素位,没有履行朝廷赋予他们的职责,鱼肉百姓,那么他就有权利在不经过上奏的情况下,全凭自身的意愿进行处决。
不论是将其罢官,押入大牢,又或者是直接斩首,他都可以,当然,除了拥有先斩后奏的权利,他还拥有一定的任免权,可以提拔一些位置不是那么重要的官员。
但是相比于后面的官员任免,风灵钧干得最多的还是拿着皇帝赐下的那口铡刀,杀得人头滚滚,让各路官员闻风丧胆,提起他的名字就忍不住两股颤颤。
风灵钧也知道他这么干,完全就是自绝于官场,也不知会得罪了多少人,大乾不少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
他知道这些,甚至在出京都之前,他还做了规划,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意气用事,尽量不用皇帝赐下的那口铡刀,尽可能的用皇帝赋予他的权利,提拔一些真正为国家为百姓做事的栋梁之材。
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一路走来,他没有寻到几位入眼的栋梁之才,反倒是那些肥头大耳,一门心思想着怎么从百姓身上刮油水的贪官污吏,倒是见了一茬又一茬。
然后,在他的规划之中,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得动用的御赐铡刀,从见血的第一天起,至今就没有被真正的清理干净过,上面的血迹还没有干涸,就又有一颗脑袋送到了下面。
这近乎肆无忌惮的行事风格,造就了他在下层百姓中近乎于崇拜的名声,风青天的称呼经过口口相传,在大乾王朝中不断传颂。
但令百姓称赞不已的风青天,在官场之中就又是另外一种极端了,京城之外的官员,不管是谁提到了他都免不了要唾两口。
至于京都内,虽然骂他的声音也不少,但更多的也是庆幸,毕竟总算把他弄出了京城,去地方上霍霍那些“土皇帝”。
这一切的一切,风灵钧全都知晓,但是,开了杀戒后,他也就不怎么在乎了,除了一开始,有些担忧,但是他已经试探出来了。
大乾疆域内,没有任何人敢动他,得益于他那一位似乎是被传为圣人转世的孙子,即便是他破坏了大乾建国以来种种官员之间的默契,践踏了不知道多少条规则,他也安然无恙。
“你还要写奏折吗?”
一道略显稚嫩的童音在看似只有风灵钧一人的书房中响起,满头华发早已尽数化作乌黑的风灵钧轻轻应了一声,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
“嗯!”
“真麻烦,等你把奏折写好送上去,再等皇帝批阅,任命官员,等把这些破事做完,少不了又是十天半个月!”
“有墨家的机关楼船,也许要不了那么久!”
风灵钧一边书写着奏章,一边回应道。
虽然他养的那小家伙不知好歹,嫌麻烦,但是相比于寻常的巡查大臣,他所拥有的权利已经够离谱了
但是再怎么离谱,他所拥有的一切,也是皇帝赋予的,他可以先把人砍了,但是砍完了人,一定要把砍人的原因说清楚,不然,这罪可就大了。
擅杀官员!
这罪责就是皇帝都不想担,杀人必须得有一个名正言顺说得过去的理由,随心所欲的杀人,那是土匪强盗。
“还是很麻烦,要在这里停留那么久的时间,你干脆向那皇帝上奏,让他把翰林院的那些家伙全都送过来,跟着你,杀一個,你就点名换上去一个!”
“那我干脆上书陛下,让他退位,把他屁股底下的那张龙椅让给我算了!”
听到身旁传来那不着调的话,风灵钧没好气的回应道。
“好呀好呀,那你让那狗皇帝退位吧,我很久就看那家伙不顺眼了,每次见他,他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
“休要胡言,为人臣子,岂能有这般不忠不义的念头?”
听到身旁这家伙还把自己说的话给当真了,风灵钧手下那一杆在奏章上游走的狼毫笔微微一顿。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那是戏言!”
“君无戏言,爷爷,如果您要是想当皇帝的话,孙儿倒是可以出力,尝试着能不能让您坐上那位置!”
这时,第三道声音在这间看上去明明只有一人的书房中响起,伴随着一声低吼,一位容颜俊朗,仙姿玉貌的道人现身。
随着这道人一同现身的,还有一头原本趴卧在老人身旁,此刻已然直起身子,做出攻击姿态的异兽。
那是一头不过小羊大小的异兽,体格并不算大,不过其形近似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长有一角。
獬豸!
如此具有辨识度的异兽,风秉文若是认不出来,也就白瞎了他太上道子的身份。
看到这只异兽的第一眼,风秉文觉得自己找到了自家老爷子走一路杀一路的根源,贪官污吏不是那么好辨认的,毕竟没有人会把“我是贪官”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有些大贪,其表面看起来两袖清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看起来寒酸的不行,但实际其收敛的财富,能达到一种超乎平民百姓想象的地步。
但若是有一只獬豸随行,贪官污吏伪装的再好也是白瞎,碰上了这样能够辨别人心的祥瑞,不管多深的城府,不管在好的演技,都没有半点用处。
“文儿?!”
正在书写奏章的巡查使愣愣的看着突兀出现在他临时书房的道人,随后那称得上是严厉,即便是不做任何表情,也让旁人忍不住望而生畏的面庞上露出了一缕笑容。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我刚刚从我奶奶那边过来!”
风秉文点点头,回答道,此刻他已经打消了把奶奶接过来,让她跟爷爷待在一起的想法,还是让老爷子自个儿一个人呆着吧。
不管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他家这位老爷子确实挺能折腾的,都一把年纪了,杀性居然这么重,以前倒是没看出来。
“你奶奶怎么样了?”
陪伴着自己度过了大半生的人,便是如今同样脱胎换骨,手中所掌握的权力也足以称得上是位高权重的老爷子也割舍不下。
“吃得好,睡得好,身子骨也是越来越好,就是没什么人陪!”
风秉文如实诉说,不过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到那只已经完全松懈下来,不再警惕,甚至懒洋洋的趴回去的那只獬豸身上。
“这就好,这就好,我过段时间,就抽空回去一趟!”
得到来自家中的消息,风灵钧脸上的笑容不再那么僵硬,身边跟随着一头异兽,他脸上已经许久没有笑过了,毕竟没有官员能够在他面前隐瞒真实的想法,贪官休想在他面前伪装。
“恕我直言,就您现在这样的状况,还是不要回去的好,虽然奶奶那边我也安排了一些守护灵,但是我不确定您到现在为止得罪了多少人!”
风秉文由衷的建议道,大乾修行界再怎么拉跨,其国中也是有一些修行世家的,他无所畏惧,但是家里人却不能不顾及一下。
就老爷子这么个杀法,天知道有没有杀掉那些来自修行世家的族人,也许有也说不定,这并不奇怪。
“这……”
听到自家孙子提起这件事情,便是老爷子也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所干的事情,在某方面属于愤青行为,不过区别在于,他可以付诸行动,并且将自己看不惯的人与物,直接抹除。
他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他实在是忍受不了那些鱼肉百姓的家伙在他面前装腔作势,摆出一副体恤百姓,忠君爱国的无耻姿态,相比之下,把他们送到铡刀下,了结他们的一生,才让他顺心如意,念头通达。
“不说这些事了,我想问一问,这只獬豸是怎么回事?”
风秉文抬手指了指看着有些眼熟,但是却完全跟他记忆中的事物对照不上的法兽,他心中有些猜测,但是感觉有些离谱。
“你不认识?”
老爷子的脸上带着说不出的诧异。
“那是那只黑猫?!”
风秉文的神色也有些微妙,这才几年的时间,那只小黑猫怎么变成了眼前这模样?
“嗯,就是你抱回来的那只小花猫生下来的崽,你不知道?”
老爷子有些诧异,该知道的事情他差不多也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他也懒得多问,反正他也管不了,知道了也是徒耗心神。
“我没想到居然是只獬豸!”
风秉文伸手忍不住捏了捏眉心,这次回家,那可真是意外一件接着一件。
当初老爷子考取功名,奔赴京城,还顺手把他捡回来的那只小黑猫给带上了,他也没多管,毕竟那只黑猫确实有辟邪的能力,旅途劳顿之下,也能护住老爷子,可没想到这只小黑猫辟邪似乎辟得有些过头了。
“我也没想到。”
风灵钧的神色也有些复杂,如果不是有这只可以辨别人心,让贪官污吏无所遁形的异兽,他现在的处境大抵会全然不同,说不定他也会与那群尸餐素位的家伙同流合污。
但是,现在他成为了让贪官污吏闻风丧胆,让百姓感恩戴德,翘首以盼的风青天。
“啧!”
风秉文也不对此过多的评价,反正就他老爷子闹出来的这些动静,他觉得还是能够凭借着自身的修为镇住的。
至于他当初通过天书许愿获得的这只小黑猫,为何会变成一只獬豸,他觉得跟他的关系应该不是很大,更多的还是老爷子这几年的经历对所造成的影响。
獬豸,可是法兽。
与那些喜欢隐匿于深山大泽中的祥瑞不一样,被称为法兽的獬豸,与人族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紧密,毕竟第一部法,是由人族颁布的。
“话说回来,爷爷,您不是有当皇帝的想法吗?您要是觉得坐在上面的那位不行的话,我可以帮他挪挪位子,换您老人家上去坐一下!”
“我已经说了是戏言,你可不要胡来!”
听到自家孙子的话,风灵钧被吓了一跳,虽然对于自家孙子的了解,绝大多数都是通过秘而不宣的文本,但是此刻他却隐隐感觉自家孙子真的能够将其化作现实。
“这怎么能说是乱来呢?”
风秉文笑了笑,老爷子的反应倒也不出他的意外,虽然他没在老爷子的脸上看到太多对于皇权的尊重以及敬畏,但是动辄就改朝换代,还是超出了老人家的接受范畴。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当什么皇帝,我可没这本事!”
风灵钧脸上的笑容收敛,恢复原本的严肃,虽然他对现在的大乾不是那么满意,但是他还没想着改朝换代呢,而且把自己推上去,他觉得不一定能比当朝做得更好。
“这样啊,那就算了!”
风秉文一脸遗憾的摇摇头,看的老爷子心惊肉跳。
但其实就算是老爷子真有这意向,风秉文也不会干,改朝换代所涉及到的因果实在是太大了,稍微玩不好他说不定就身死道消,修道之人,最忌讳的就是参与人道更易。
“你来此处寻,我就是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吗?”
“不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就是过来看看您,您要是嫌弃的话,我这就去寻我爹娘了,听说我爹捡了一只金蛤蟆,莪倒是有些好奇!”
“不是你安排的?”
风灵钧皱起眉头,虽然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风家的这些年的变化都是由这明显来历不凡的孙子主导的。
“这金蟾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若是安排的话,绝对不会挑只蛤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