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夫人突然带来的消息,将苏修明一家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然这里面还是高兴的成分居多,毕竟“亲外公是当朝宰相”这样的事,落谁身上,不被称一句“踩了狗屎运”啊?
在去皇宫述职的路上,苏修明都还有些飘飘然,可再一想自己从前的定位,乃是支持皇帝,站在徐相对立面的一方。
这忽然间对立的两人成了祖孙,自己是不是得要跟着倒戈呢?
正垂眸想着,眼角瞥见从御书房里出来的徐相,苏修明立马抬头行注目礼,直到对方走到面前,他才拱手作揖:
“下官永昌府苏修明,见过徐相。”
话说完有一会了,也没得到回应,但面前的人也没走开,苏修明忍不住抬起头来。
正瞧见徐相在细细地打量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复杂难辨。
于是,他干脆站直了,大大方方地任凭对方打量,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拘束的。
两人相对站了许久,久到让人以为要这么“海枯石烂”下去了,才听徐相悠悠地开口问道:
“几时到的京城?”
苏修明恭敬回答:“今日晨时到的,略微作了休整,就进宫来了。”
徐相又问道:“可见过你外祖母?”
苏修明一愣,这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见过了,她老人家此刻正与我娘在叙旧。”
听了这话,徐相没说什么,直接往城外走去,走出没两步,又回头嘱咐道:“晚上过来吃饭。”
没等苏修明回应,就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苏修明摇头笑了笑,真是个倔老头,随后往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里,他按照惯例,简单交代了自己的工作,并隐隐传达,想继续留任西北的愿望。
西北是他一手整顿起来的,如今虽已步入正轨,但很多地方还不成熟。
就像养育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做父母的,总希望能陪着他一起长大,直到其能独立为止,否则交给谁带都不太安心。
但皇帝似乎完全没接受到他发出的信号。
萧轩高坐在龙案后,一直看着苏修明沉思,见其讲完了,突然开口道:
“听闻爱卿对断案颇有心得,朕打算留爱卿在吏部任职,爱卿意下如何?”
苏修明一顿:听说?听谁说的?难道您老没听到,方才我说要在西北留任么?
萧轩见苏修明没反应,冷了脸色道:“怎么?爱卿不愿意?”
不愿意也得愿意啊!您老都决定了,还能有得选?
苏修明忙拱手道:“臣非常愿意,一切听从皇上安排。”
萧轩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朕随后会派合适的人,到西北去做继任知府,你交接好工作就行。”
接下来又针对苏修明的业绩作了番夸奖,就让其下去了。
走出宫门,苏修明又回头看了眼高耸城墙内的皇城,总觉得有股“山雨欲来”的气势。
回到住处时,天色微暗,但徐老夫人还没有离开。
她此刻正与家里头的三个女人聊得欢快,再加上苏重睿这个小崽子在一旁插科打诨,使得整个庭院里充满着欢声笑语。
苏修明进来的时候,就瞧见这么一副祖孙同乐的场景,方才沉闷的心瞬间柔软下来。
徐老夫人一见他来,忙开心道:“好了,就等你了,既然回来了,就一起到外祖母那用晚膳去。”
苏修明笑着回道:“方才遇到徐相,他也这么说了。”
徐老夫人佯装板起脸:“什么徐相,那是你外祖父。”
苏修明笑笑没说话,徐老夫人以为他的观念,还没转变过来,遂也没再往下说,只乐呵呵地领着众人,坐马车去了徐府。
苏修明到徐府的时候,发现府里已经来了一大帮人,其中只有孟庭是旧识。
“苏兄,想不到我们的缘分如此之深,居然是表兄弟。”
孟庭很自来熟地勾着他的肩膀称兄道弟,仿佛他们昨天还在一起畅谈,而不是相隔三年才复见似的。
既然人家如此热情,那自己也不能表现得太冷淡,苏修明也热络地回应: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因为如此,当初我们两才能一见入故。”
孟庭哈哈大笑:“不错不错,就是这个理。”
晚饭期间,大家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徐老夫人将苏修明一家介绍给了众人,相当于承认了苏修明的身份。
但徐相始终保持着朝堂上的威严,一言不发。
苏修明心想:看来这老头对自己是他外孙的事实,不太接受,否则怎么看不到他半点高兴劲呢?
突然,徐相开口问道:“你接下来是打算连任永昌府知府,还是有其他念头?”
苏修明心道:他倒是想连任,可皇帝这个大老板不允许啊。
“外祖父,皇上方才已经替甥儿我做了安排,他让我去吏部任职。”
苏修明这声“外祖父”一出,徐相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只点头“嗯”了声,就没再说什么。
苏修明忍不住多瞟了他几眼,心道:看来这老头是个嘴硬心软的,果然是个倔老头。
......
没过几日,苏修明就到吏部去工作了。
皇帝让他做了吏部侍郎的副手,对比他之前的职位,这个副手的品阶略有下降,但毕竟是京官,比起地方官来,要略高级些。
所以这前后一对比,其实也不差多少。
但他毕竟做过封疆大吏,也曾手握大权掌管一方民生,凡事都是自己说了算。
现如今屈居老二,头上还有个正级压着,这心里多少有些憋屈。
他起先不明白,皇帝为何要将他安排在吏部,照理说应该让他去户部才是。
直到他看到,吏部侍郎顾全递给他的“惠州知县林桂贪墨案”的卷宗,告诉他要重审这件案子的时候,他才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自己的媳妇是林桂的女儿,相信这点,皇帝早已查得清清楚楚了。
这件案子曾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传闻中还牵扯到了徐相。
虽然案子早已了结,但还是存在诸多疑点。
苏修明将卷宗领回了家,然后告诉了林宛如。
后者泪眼朦胧道:“夫君是要替我父亲翻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