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支持陛下的想法,吕相遗念,是让哀家替他甄选出适合接替他衣钵的学子,将这本《吕氏春秋》传承下去,发扬光大,好不辱没他精研一生的杂家之道!”
“与其让一群已经走出自己道路的进士、翰林、大学士,乃至大儒,废弃前功,改修杂家之道,不如挑选出尚未通过会试,仍是可造之才的举人学子加以培养,方为上策!”
东宫第一时间表明了态度,从侧面证实了刘贺刚刚说的包括吕不韦遗念的一些安排!“母后英明!”
刘贺连忙配合道。“本宫也支持陛下的决定,吕相学说,亘古烁今,非天资卓著之人,恐难修其道,陛下临朝不久,自当新朝新气象,开设恩科,也为大势所趋,望两大学院督促学子,于此次会试,鱼跃龙门,夺得桂冠!”
继东宫之后,西宫也不甘示弱,表明态度。也许,作为吕不韦的女儿,吕雉更想自己父亲的学说,能够落入能传承此道的人手中!而不是成为两大书院用以攻讦对方的武器,相比于被一些已经功成名就的儒门巨擘据为己有,之后敝帚自珍,束之高阁,她更期待自己父亲的学说能够声名远播,教导出一大批可塑之才!“皇嫂英明!”
刘贺回过头,又是朝着西宫那边拱了拱手,浑然不觉,身后一道目光幽幽地望着他。皇帝降旨,两宫支持,这下子,众朝臣就是想反对都没有理由了!而且人家有理有据,恩科,本就是历代皇帝对于天下学子的一种恩宠,彰显文治的一种手段,给天下许多三年一次会试落榜的举人一个机会!像梁师成这种,就是受惠于恩科取士,被先帝恩宠赐进士出身,才走到了大儒的层次。至于首创冬闱,倒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因为来年,就是三年一度的春闱会试,夏季的殿试,以及秋闱的乡试,如果不在今年即将到来的冬季举办会试,那就又要错过一年了!对此,刘贺也是考虑再三的,自己曾经的历史上,三年一场会试,春闱之前,许多举人要于冬季出发,一路跋山涉水,一般在年关之前赶赴京城,然后备战会试。但这个时代不一样,儒生可不是那些弱不禁风的存在,哪怕是区区一个童生,也有着等闲三两个人近不得身的能耐,举人虽不能掌握进士的平步青云,但也是逢山遇水,如履平地!虽然自己定下冬闱时间,只有仓促的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但即使是千里之外的曲阜书院,如果愿意派出更多的举人参加会试的话,只需由一名大学士境的儒生使用自身能力将之送过来即可!对于大学士境的儒生而言,完全可以做到朝看苍山雪,日观东海潮,运送一批举子入京,也不过是轻松写意罢了!合情合理合法,这让有些见不得刘贺好的大臣也是找不到任何的借口反驳!司马徽听完之后,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开设恩科,这就代表着将有新一批的举子成就进士之身,这从根本上,增强了大汉的国运!这种结果,是他不想看到的!抬眼看了看人群之中面色淡然的司马懿,司马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司马徽深吸了一口气,既然他也同意了的话,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毕竟,《吕氏春秋》他志在必得!而在司马徽发声之前,孔融已经站出来,手持朝笏表态道:“陛下圣明,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强则国强一言,振聋发聩,末学后座闻听,如闻暮鼓晨钟,醍醐灌顶!”
“陛下也让末学知道了,作为大汉两大书院真正的职责!”
说着,孔融瞥了一眼司马徽,继续道:“两大书院,乃国之基石,理当为大汉,为朝堂,为地方,输送更多的饱学之士,而非互相攻讦,争名夺利,此为本末倒置也!”
“末学汗颜,竟是到了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若非陛下点醒,还执迷其中难以自拔!”
“我孔融,于这朝堂之上,以曲阜之名,支持陛下决定,此次定当甄选出我曲阜最好的学子参与此次会试!”
“就是不知,水镜先生能否替白马做主,还是要问一下那位的意见?”
司马徽神色大变:“孔融,你不要太过放肆,否则老夫定叫你血溅当场!”
对此,孔融也只是冷冷一笑:“你可以试试,就是那位亲自在我面前,我骂他他都得立正,你信是不信?”
司马徽被气的脸色铁青,一身浩然正气竟是有些躁动起来。“孔融,我劝你不要自误,不要仗着你是孔家后人,就可以为所欲为,那位之才,不是你这种萤虫可以仰望的!”
“呸,窃家老贼,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让他有本事去曲阜试试!”
孔融龇牙咧嘴的,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儒雅之风。可让刘贺好奇的是,在孔融一番骂声中,尽管司马徽的脸色很难看,却意外地没有反驳。这就勾动了他的求知欲了,朝着一旁正在气沉丹田,恢复伤势的曹正淳招了招手。“陛下……”曹正淳看刘贺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他们两个说的是谁啊?”
刘贺指了指还在喋喋不休开喷的孔融问道。曹正淳一愣:“如今坐镇白马书院的院长,陛下不知?”
刘贺一愣,明白又是自己的知识盲区了。连忙屁股挪了挪,好整以暇地问到:“谁啊谁啊,快告诉朕他叫什么!”
“嘁!”
曹正淳被吓了一跳:“谁敢妄议那位的名号!”
看刘贺面露不悦,曹正淳连忙解释道:“唯一一位非孔圣亲传,能位列孔门十二哲,受天下儒生敬仰的那位,陛下当真不知?”
刘贺心思百转,原主为富贵王爷,对大汉基石儒门的了解很少,像是吕不韦这种人物,还是因为死了之后原主赴京吊唁才记忆深刻的!可对其他名动天下的大儒,当真是鲜有了解。曹正淳讳忌其名,跟下方两人一样,虽都明白那位是谁,但不敢直呼其名。但刘贺从曹正淳的话语中,已经是知道了那位究竟是谁了!若说学术思想有一个发展历程,那可以大致分为“先秦子学”、“两汉经学”、“魏晋玄学”、“隋唐佛学”、“宋明理学”以及“清考据学”!非孔圣亲传而列孔门十二哲的,唯有一人!此人,正是理学之集大成者,被后世誉为孔子之后的第二位圣人,也是儒家长达两千余年来的第三号人物的朱子,朱熹!听孔融的意思,那位和他曲阜之间,似乎有着难以割舍的渊源!不然的话,怎么引得孔融如此深恶痛绝?而司马徽显然是有些理亏,面对孔融的话,除了刚开始反驳了几句之后,就只有被孔融炮轰的份了!“看来,这其中,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啊!”
刘贺笑了笑,不由望向王允身后。果不其然,两个小年轻御史正在左右张望。一人名叫胡紘,一人名叫沈继祖!“够了,朝堂之上,缘何吵闹!”
眼看司马徽都捏紧了拳头,刘贺果断开口,阻止了孔融逐渐狂躁的行为。孔融闻言,气呼呼地吐出几口浊气,显然刚刚自己把自己气的不轻。司马徽也同样是脸色铁青。但一众朝臣,在听到刚刚孔融的话时,大多数都是一脸畏惧地低下了头。跟自己没有关系!严嵩却是乐开了花,要不是场合不对,都要大笑出声了。司马徽深吸一口气,拳头缓缓松开,才是冷冷道:“老夫身为白马书院副院长,自当能决策!”
“那你就是答应了咯?”
孔融瞥了一眼说道。司马徽忍住打他一顿的念头,继续冷冷道:“不过,既是用科举来比拼两院学子水平,我白马书院底蕴深厚,自然不惧,就是不知,陛下以何为最终的判定准则?”
“是以通过会试的人数呢,或是其他,老夫要先明了,省的到时候有所偏颇!”
孔融一愣,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自己光想着公平了,可两院实力不对等啊,如果真以数量取胜的话……不是他没自信,实在是以曲阜如今的水平,很难跟白马一较长短啊!“怎么能以数量取胜?一堆臭鱼烂虾,加在一起也不够蛟龙一口吞的,以末学之见,《吕氏春秋》仅此一份,当然是该赏赐给贡生之中的会元,不是我说,水镜老……先生,陛下都说了,吕相遗念是将他的所学择优传授下去,你这话里话外,都是想让白马书院据为己有,你的觉悟就这么低?”
孔融嘴瓢,差点一口司马老贼说出口。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孔融又一脸自傲地挑着眉道:“唯有会元之才,才配精研吕相之学,孟轲,你说对吗?”
说完,孔融鼓励地拍了拍孟轲的肩膀,一副我看好你的姿态!这也是孔融的底气所在,这一代,出了孟轲这个孔圣亲传,他有自信孟轲能够摘下会元桂冠。孟轲苦笑了一声:“学生自当尽力!”
司马徽却不悦道:“孔文举,你就这点出息!”
“哼,不服吗?不服你们也找出一位堪比孔圣亲传的大才来啊,或者,看看那位的弟子有没有出息的,拉出来比比!”
“你!”
司马徽极力压抑愤怒,避免和孔融在那方面争论。“陛下,若真以成绩最好的会元为取胜标准的话,那恕白马书院这次就不参与恩科取士了,若陛下执意将《吕氏春秋》赐给曲阜,那就别怪老夫开启学术之争,亲临曲阜,指导一下曲阜书院的教育风气了!”
“你!”
这次,轮到孔融气极了。司马老贼,不讲武德,竟然敢胁迫陛下,威胁自己的曲阜书院!可……自己又没有反制的手段!好气哦!(。˘•ε•˘。)对于司马徽的威胁言论,刘贺眼睛眯了眯,下一刻,满脸笑容道:“二位不用争执,对此,朕已有决断!”
“还请陛下明示!”
司马徽不客气道。“说来也简单,水镜先生所言,以数量取胜有道理,而文举先生所言以质取胜,亦有道理!”
“倒不如这样,《吕氏春秋》仅一册,但知识就是你可以学,我也可以学,学到最后,大家就都会了,这也是完成了吕相传道授业的遗念!”
“故此,朕决议,此次会试,夺得会元之人,可观摩《吕氏春秋》一载,其后第二名和第三名,则顺位观摩半年,待到殿试结束之后,状元之才,可独享《吕氏春秋》一年,榜眼、探花各半年,余者二甲进士取第四名至第十名,共同参悟半年,再以感悟结果,决定谁为最佳传承吕相衣钵之人,便将《吕氏春秋》交由他妥善保管,二位以为然否?”
“这……”司马徽刚开口,孔融果断道:“陛下英明,此举深得公平之道,曲阜书院全力支持!”
刘贺一笑,看向司马徽道:“莫非水镜先生没有自信,以你白马学子的能耐,不能夺得会元或是状元桂冠,或者是无法参悟《吕氏春秋》中的微言大义?若是如此的话,那白马书院是否参与恩科取士,的确是不要紧的了!”
司马徽皱了皱眉,刘贺这粗浅的激将法自然是影响不了他。但他却是嘴角一笑,有了决断。“陛下圣明,老夫没有异议,就按陛下的方法为取胜标准!”
接着司马徽看向孔融和孟轲道:“杂家之道,在广而精,我白马书院虽未有深谙此道的学子,但当初也有不少学子求学于吕相,一知半解者有之,初学乍道者亦有之,但好在,我白马书院是有人研习此道的,不知这位孔圣亲传,对杂家之道,可有几分涉猎?”
孟轲闻言一愣,直言不讳道:“学生不才,自小精研孔圣及其弟子之道,于杂家之道,未曾涉猎!”
“哈哈,如此,纵使让你参悟十载又如何?孔文举,你觉得你就胜券在握了?”
孔融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支支吾吾地没有话语反驳。司马徽一挥衣袖道:“我白马书院人才济济,纵使于经义上不如你这位孔圣亲传,但老夫也有自信,可以在有限的时间内,参悟更多的杂家之道,更别说,你们曲阜只有一位孟轲,而我白马书院……”“我之亲传,有卧龙之称的诸葛孔明,凤雏之称的庞士元,更兼单福、石韬等人,皆是我白马未来之栋梁,孔文举,会元、状元,你曲阜或许志在必得,但其后的席位,我白马书院要定了!”
“到时候别光得了个头衔,真正参悟的时候却是不得其法,那孔圣亲传,可真要贻笑大方了!”
“陛下,既然事情已定,老夫就不再逗留了,但走之前老夫还想告诫陛下一句话!”
刘贺眉眼低垂,淡淡道:“水镜先生有何话要述于朕听?”
司马徽指了指被他浩然正气包裹,此刻气若游丝的梁师成道:“梁儒虽非完人,其能成就大儒之身,也属天恩浩荡,但陛下切不可忘了,他的出身,苏圣陨落,苏家落寞,无可造之才,但其道统却也传下去了,苏圣四大弟子可对迎梁儒回苏家,重振苏家门楣有着一定的执念!”
“如今梁儒被废,皆是陛下一人所为,之后若遇到难以调节的矛盾,还希望陛下记住今日所作所为,老夫言尽于此,告辞!”
说罢,司马徽身体化作朵朵莲花,整个地面一卷,化作一卷书画,包裹着梁师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