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屏息凝听。“那自然是,以医治一国为己任,国强,则民强,国富,则民富,国无疾,则百姓无疾也!”
刘贺的声音,回荡在未央宫的议事厅中,久久不能平静。即使是探出脑袋偷听的杨国忠,此刻都被震惊的呆立在了原地。张机张了张干涸的嘴唇,艰难道:“陛下说的,是治国之道啊!”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
刘贺锐利的双眸,仿佛能够洞穿这世间一切的人心。纵使有着封圣之姿的张机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一个青涩的后生!“你想说,治国不是你医儒所擅长的,玩弄政治,调动兵马也非你医儒所擅长的,你医儒所能做的,不过是治病救人,是也不是!”
张机苦涩地点了点头。“所以,朕说你,还有你,眼界太过狭隘了,怪不得数百年医儒一道都没有出现可以比肩医祖之人!”
刘贺指着张伯祖和张机道。“要知道,不管任何体系,任何道路,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
“武夫可一力挡千军万马,兵儒布阵能当百万师,墨儒机关术用机关代替人力,名儒于两国间斡旋止戈停战,易儒预测天时而能人所不能,农儒开垦荒地能育万民,就算是儒门最为庞大,看似只会玩弄政治的那些正统儒生,亦可坐庙堂之高而闻江湖之远,一个决策,就足以颠覆一国命脉……”“诸如此类,更遑论术士能夺一国气运,斩一国龙脉!”
“为何就你们医儒,论地位不及正统儒生,论战争不及兵儒杀伐,论个人勇武,更是能被武夫一个打十个,论嘴皮子,一百个医儒也比不过名儒,于农事、科技、计算天时等等等等……”“难道,你们就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张机脸色难看道:“医儒的存在,就是治病救人……”“荒谬!”
刘贺呵斥道:“正是因为有你们这种所谓大公无私的想法,才让医儒落寞,朕且问你,医儒一道,于儒门占比几何?”
张机看了看张伯祖,张伯祖闻言,叹了口气道:“陛下明鉴,医儒一道,为儒门小类,又因其上限有限,很多人都不愿选择这条道路,选择此道的儒生,恐百不足一……”“不是不愿,而是看不上吧?”
张伯祖哑口无言。事实如此。“那原因呢?”
张机和张伯祖陷入沉思。“究其原因,医儒一道,给不了别人想要的东西!”
“安贫乐道,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不改其乐……这是圣人才有的道德标准!”
“但据朕所知,医儒一道,除了修炼此道需要天赋之外,每一个选择医儒一道的人,都做好了大公无私的奉献准备,是也不是?”
“是!”
张机肯定道:“但这是我们每一个作为医儒的骄傲所在!”
“何惜架上药生尘,但愿世间人无病,这是每一个选择医儒一道的儒生都铭记于心的一句话!”
张伯祖瓮声道。刘贺一笑,充满了嘲讽:“所以,该你们医儒一道落寞,也该你们医儒一道数百年无人封圣!”
“陛下!”
二人一急,瞪大了双眼。“怎么,朕的话,刺激到了你们所谓的自尊心了?”
刘贺不以为意道。“那好,张机,朕再问你一句话!”
“陛下请讲!”
张机此刻心情极度复杂,刘贺的话,直击内心,让他恍惚间有一种明悟的想法。但似乎面前又有一层薄雾遮掩,让他上下求索而不能得之!“朕且问你,你既是扁鹊亲传,又为如今的医儒推崇的岐黄圣手,医祖能有造化之功,除了他救治了许多人被后世传唱之外,更是留下了《难经》,以及望闻问切之法,精于内、外、妇、儿、五官等各科医学,又实际应用了砭刺、针灸、按摩、汤液、热熨等诸多法门,才得以站在医家之巅!”
“你又有何能耐,能于医术上与之比肩?”
张机正欲回答,刘贺粗暴地打断道:“就靠你那本还未成册的《伤寒杂病论》吗?”
张机的瞳孔剧烈收缩,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你……你……”“若将医祖扁鹊比喻成巨人,那你们这些所有走医儒之道的后辈,就相当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扁鹊不说于他当世,于后世有造化之功,这才是他足以被后人铭记的!”
“你既是当代医儒推崇的岐黄圣手,不思振兴整个医儒,反而想着的是背起药囊,行医天下,救治那一批又一批,生生不绝,一辈子都救不好的病人?”
“即使你张机有着比肩扁鹊之能,朕倒要问你,以你一人之力,能救治出上百医儒的数量吗?即使能,那千人、万人,你能做到吗?”
“你这不叫无私,而是自私!”
“武夫善战,兵儒伐谋,名儒善交,易儒善算,医儒,便是善医也!”
“假设,我大汉军队皆由武夫组成,那将成为无敌天下的铁军!”
“假设我大汉有更多的兵儒担当将领,那凡天下善战者,何人不惧我大汉将军!”
“同样的,若在你这个岐黄圣手的带领下,医儒大兴,我大汉坐拥成千上万的医儒门生,那将是何等场景?”
“一人之力,或难救世,但若万人呢?”
“医儒医儒,除了医字,还有儒字!”
“一道魁首,儒家门生,当行教化之功,而非追求己道!”“兴盛一道学说,继往圣之绝学,传大道于后世,让医儒一道得以绵延长存,此为,造化之功,方为救世之举!”
“每多一个医儒,我大汉就能少成千上百的病人,边关多一个军医,则我军将士伤重不愈的数字当大大减少!”
“这是闭门造车吗?”
“不,此为医道大兴,若真能教化出千千万万的医道大家,朕问你,纵使你张机此生不得封圣又如何?”
刘贺目光灼灼地望着张机。开什么玩笑,就像是打网游一样,不管是哪个游戏,奶妈奶爸不可能是主角,但永远是战场上缺少不了的角色职业!而在这个时代,利欲熏心,遍观朝堂儒门子弟,以正统修习忠孝理智信等各道的儒生居多,其次则是兵儒、名儒这种具有时代特色的实用主义者!说白了,每个人选择的道路,是最适合升迁,最适合做大做强的道路,就像刘贺前世一样,新时代的孩子大多都向往来钱快的网红道路!能选择医儒一道的,无不是不慕名利,不求功名的慷慨激昂之士,这类人,每一个都有着自我奉献的精神!相较而言,这一小批人,绝对是当世污浊中的一股清流!此时刘贺和张机二人的谈话,已经超脱了原本单纯要将张机纳入麾下的想法了!医儒门生,值得刘贺重视,更值得他重用!而张机,就是刘贺用以掌握整个医儒的契机!张机脑海,此刻不断地回荡着刘贺的一字一句,原本混沌的想法,在这一刻开始融会贯通。浑身气息一震,站在张机身旁的张伯祖勃然色变,被震退数步。只见张机浑身为青光笼罩,以五心向天式盘腿坐下,掌心之上,先前那本书籍再度浮现,书页哗啦啦地翻动着。而原本只记载了小半册的书籍,在翻动之后,空白书页上金光浮现,一个个字体于其上刻画而出。亦如那日王允突破一样,张机身侧,响起了金声玉振般的圣人之言。“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
“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也!”
“夫百病者,多以旦慧、昼安、夕加、夜甚。”
“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
……张伯祖激动地热泪盈眶,看着张机的气机不断高涨,眼中老感欣慰!未央宫内,圣音阵阵,不绝于耳,相较于那日王允突破到四品大学士境,如今不过是进士境的张机突破至翰林境的场面更加宏大。哗啦啦,窗帘摇曳,秋末冬初的风本该凛冽异常,此刻从四面八方吹来,却如沐春风!“你们看,那是……”吕雉惊呼出声,手指指向门外。只见未央宫庭院内,一棵棵杏树拔地而起,刹那间,竟已是硕果累累。“杏林春阳,是杏林春阳啊,此为我医家记载中的异象!”
“医祖,你看到了吗!我医道当大兴也!”
“噤声!”
刘贺皱眉,阻止了众人的激动,因为张机的突破还没有结束。圣音已息,庭院中一片勃勃生机。张机掌心的书籍,艰难地翻动了最后一页。而众人耳畔,如雷音响起,却是张机自己的声音。“夫人禀五常,因风气而生长,风气虽能生万物,亦能害万物,如水能浮舟,亦能覆舟!”
唰,书籍合拢。张机缓缓睁开眼,眼中金光一闪即逝,看向刘贺的时候,眼角浮现出了笑意。同时,刘贺看着张机,也咧嘴笑了起来。反倒是供奉塔上,人影攒动。孟宗嘴唇发白:“此等异象,何人所为?”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医家杏林春阳,医道当兴!”
孟宗瞳孔一缩:“可那是未央宫的方向!”
(PS:区区三千字,竟是花费了洒家六个小时,笑着哭出声(۶ꈨຶꎁꈨຶ)۶)